也不見戚照硯的身影,如同他從來未曾來過一樣。
荀遠微一時竟然覺得自己有些呼吸不暢,像是有繡花針細細密密地扎著自己的心一般。
此時沈知渺正好捧著一堆文書進來放在階下自己的位置上,看見她偏過頭去,大口大口地呼吸,以為她是身體不適,連忙跑過去撫了撫她的後背,為她輕輕順著氣。
「殿下這是怎麼了?可否要臣去叫人傳太醫?」
荀遠微搖了搖頭,說:「無礙。」
和沈知渺說出這句的時候,她才驚覺,自己此刻連呼吸都是顫抖的。
沈知渺看著她直起身來,還是甚為擔憂,遂關切道:「殿下眼睛怎麼這般紅,是昨夜未曾睡好麼?」
荀遠微聞言,眨了眨眼睛,才意識到自己方才刻意壓制住的情緒此時早已從心頭蔓延上了眉目間。
她怕她出聲哽咽,故而清了清嗓子,才同沈知渺道:「或許是昨夜熬得有些晚的緣故,沒有什麼大事。」
沈知渺點了點頭,很有分寸地沒有問下去,只說:「初春時節,長安確實幹燥,臣前兩日才買了些枸杞、決明子並金絲菊,倒也不必熬成藥,臣回去後煮成水,殿下若是覺得苦澀,或許加點冰糖會好一些,殿下看奏章畢竟勞累,這些草藥都是可以明目的。」
荀遠微輕輕頷首:「那就麻煩你了。」
沈知渺笑道:「殿下願意聽臣一言,是臣之幸,更何況,投桃報李的道理臣還是明白的,臣能有今日,全然是因為殿下的慈悲心腸,能為殿下做點什麼,臣求之不得呢。」
荀遠微被她惹得輕輕牽了牽唇角。
她以為自己短暫地從方才難以言說的悲傷心緒中脫離了出來,於是拿起手邊放著的玉璽,才要往上加蓋,卻被沈知渺攔住了。
「殿下是不是拿錯印璽了?」
荀遠微看向被自己捏在手中的印璽,是用以給諸侯冊封賞賜的「皇帝之璽」,而非平日裡批閱奏章發布詔令的「天子行璽」。
這兩枚印璽的外觀差別極大,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拿混的。
荀遠微一時有些尷尬,便接著沈知渺方才的話口繼續道:「許是近來開春,庶務繁冗,一時有些看花眼了吧。」
但只有她自己心中知曉,自己的心中是一片空蕩蕩的,就像是弄丟了什麼一般。
沈知渺將正確的印璽遞到她手中,看著她在上面加蓋好,才從她手中接過那份奏章,放在旁邊整理好的一摞奏章上面。
在這個過程中,她看見荀遠微的手心處沾了點硃筆的紅色印記,多少也猜出了她是有些走神,遂旁敲側擊地道:「殿下確實辛勞,過幾日便是上巳節了,長安或許會熱鬧一些,那日正好是百官的旬休日,殿下不妨也出去放鬆一番?」
「上巳……」
荀遠微輕輕呢喃了聲,又道:「我知曉了,你有心了。」
沈知渺笑著搖了搖頭。
上巳節那天,荀遠微先到了宮中和蕭琬琰問了安,又關心了一番小皇帝的功課,才乘著車輦出了宮。
三月三,上巳節,長安街上人確實多,即使她的宅邸遠離東西兩市,卻也依舊能聽到敲鑼打鼓的聲音。
車夫將車輦停在公主府門口,荀遠微如尋常一般挑起車子的帘子下了馬車,卻看見自己府門口的柳樹下站著個人。
此時那棵柳樹的葉子已經全部綠了起來,柔柔軟軟地垂下來,拂過柳樹下站著的那人肩頭。
陽光隔著柳樹間的罅隙落下來,照亮了那人的臉龐,沖淡了他周身的冷淡氣質。
公主府的屋檐上不知何時有一對喜鵲築了巢,荀遠微也沒有教人去掏,此時也嘰嘰喳喳地叫著,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一些都是這般的平和寧靜。
荀遠微在看到戚照硯的時候,卻不由得紅了眼眶。
但她還是深吸了口氣,走上前去,站在他兩步以外的位置:「你怎麼在此處?」
戚照硯頷首低眉:「今日上巳,碰碰運氣。」
第53章 春欲晚 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恰此時一陣風吹散了吹落在戚照硯身後的柳枝, 帶著暖意的陽光就這麼疏疏落落地灑滿了他半邊肩膀,連帶著讓他的面部輪廓也漸次蒙上了一圈朦朧的光暈。
他著著一身水青色的襴衫,腰間還別著一隻腰扇, 發上綰著一支簡單的木簪,說完這句, 便像是在等荀遠微的回音一樣, 久久沒有出聲。
荀遠微本不想將目光投過去的, 但還是沒能忍住。
她看著站在柳樹下的戚照硯,琢磨了半天,才想出適合他此時狀態的描述——
他抿唇不語的模樣, 便像是一封已經寫滿關切之語,卻不知該寄往何方的信箋。
這個比喻剛從荀遠微腦海中浮現出來, 她心中驀地軟了下。
小楫輕舟,夢入芙蓉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