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身體又是一震,她抬頭看著自己的兒子,卻突然發覺,不知何時,她的皇兒身上已經沒有了少年人的痕跡,臉上的線條分明,眸光從容不迫,早已經是個積威深重的帝王了。
她頹然坐在了椅子上,「可,可他是你的舅舅啊……」
「當年,我不受先帝寵愛,又因為生了你受趙昭儀嫉恨,若非哥哥在前朝殫精竭慮,討得先帝一星半點的歡心,我和你或許早就已經死在宮裡了!」
「他便是貪一點又如何,水至清則無魚,為官做宰的有哪個不貪?他結黨,為的不也是你嗎?咱們是一家人,你是他的親外甥,難道他還會害你嗎?」
「難道他還會害你嗎……」
這句話太后一連說了幾遍,越說越是哀慟,最終忍不住捂著臉放聲大哭。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霍金池眼神不再沉靜冰冷,他深深嘆息。
有些東西,不管表現再光鮮華麗,內里都已經爛了,若是想剜出腐肉,必定要吃痛受苦。
但他也不能看太后出事,立刻讓人去請蔣院正過來。
太后是大哭一場,喝下了安神藥,整個人躺在床上有些昏昏沉沉。
「皇兒,皇兒……」
霍金池就坐在她的床邊,她卻伸著手到處抓。
「母后。」霍金池連忙抓住她的手,叫了一聲。
「皇兒,母后錯了,是母后錯了。」太后死死抓著他的手,指甲在他的手背上抓出道道血痕。
太后眼角又有淚珠滾落,「都是我的錯,放過你舅舅,皇兒別殺你舅舅。」
這話讓霍金池的眸光再次涼下來,他輕拍著太后的手,「母后快睡吧,您都開始說夢話了。」
可太后卻連連搖頭,霍金池手上用力將她的手挪開,站起身,對一旁的孫嬤嬤道:「孫嬤嬤,好好照顧母后。」
「哎,哎。」孫嬤嬤連連點頭,看了眼床上的太后,忍不住抹了下眼睛,「其實,娘娘這段時間過得也不好,整宿整宿地做夢,很久都沒睡過一個囫圇覺了。」
霍金池微微垂眸,淡淡應了聲,又跟蔣院正囑咐了一句,就離開了慈安殿。
他走出大門,卻無視了停在門口的鑾駕,徑直走過。
徐安沒敢出聲,跟在他身後,揮手讓鑾駕跟上。
霍金池臉上沒有表情,眼神中也並無迷茫之色,可腳下卻明顯沒有目標,就一直沿著石板路緩緩走著。
要說想什麼,他心中並無想法,只是心口翻著寒氣和痛意,無處宣洩,無法消解,不敢深思細想。
漫無目的地走了好一段,等回過神來的時候,霍金池已經走到了湖邊,湖水浩渺無際,讓他慢慢停下了腳步。
見他終於停下來,徐安才上前低聲道:「皇上,天熱,您要是看景,咱到旁邊的亭子裡去吧。」
這一低頭,才看到皇上手背上道道血痕,不少地方還往外滲著血珠。
「皇上你的手這是怎麼了。」徐安驚叫一聲,沖身後小德子喊道:「快,快去叫御醫來。」
小德子剛要走,卻被霍金池叫住,「不必了,又不是什麼大事!」
見他面色不耐,徐安就給小德子使了個眼色,讓他回來了。
「皇上,找個地方,奴才給您上藥吧?」他又低聲問道。
霍金池可有可無地點點頭,卻依舊站在湖邊,望著餘輝映照下,平靜的湖面出神。
徐安心中嘆息,又緩緩退後一步,不敢再出聲打擾。
可就在他以為皇上要在此看完落日的時候,他卻突然出聲,「去安瀾閣。」
徐安立刻打起精神,應了聲是,隨後喊道:「擺駕安瀾閣!」
第275章 「臣妾心裡平衡多了」
在石舫好好吃了一頓,一直待到太陽偏西,雲沁才回到安瀾閣。
雖說,她心中篤定在太后一事上,皇上並沒有反悔,可一顆心其實也有些懸著,就像是有什麼事沒做一樣,讓人總靜不下心來。
為了讓自己不要多想,回到殿中,雲沁便又翻出了一本棋譜,跟丹雪研究起來。
兩人在軟榻上對弈,容欣在旁邊的凳子上做些針線活,而庭春最忙,一邊給雲沁倒茶添水,一邊關注著棋局時不時給丹雪出點餿點子,等被她嫌棄了,就去看容欣的帕子繡到哪了。
嘰嘰喳喳,好像永遠不知疲憊,她一個人,比一群人還要熱鬧。
霍金池來的時候,聽到的就是一派歡聲笑語。
「庭春,你能不能閉嘴,觀棋不語真君子你不懂嗎?」丹雪沒好氣地罵道。
「我又不是君子,我是女子!」庭春理直氣壯,「還不是因為你棋太臭,我才忍不住說的。」
「那你來,你來。」
「我不,我喜歡觀棋,不喜歡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