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看更多,黑布就再次被那隻僵硬的塑膠手撩開。
那對情侶沒有出來,門內只有黑暗。
裡面的黑暗像獠牙巨口,橫向的深邃顯現出縱向的高度,宛若萬丈深淵。
然而門口台階下那兩個毫無感覺,甚至於劉清虹在撩開帘子的下一秒就鑽了進去。
活似趕著吃熱豆腐。
白鵠隨後跟進去。
裡面別有洞天。
在外面看裡面是一片黑,但進入之後,卻亮堂萬分。
空間很大,像是把高聳的教堂搬來了一樣,縱向橫向延申,走在四壁之間,恍然行走在高崖峭壁的谷底之間。
天光從上投入,看不清頂上有什麼,只是無限的光亮。
兩壁之上,雕刻著形象各異的石壁,地面是清透碧藍的玉石所做,天然玉石內含棉絮冰裂,一條一條,宛若水波紋,踩在上面像行走在海面之上。
黑布旁邊站著一位……男人。
此人全身被黑布包裹,貼著皮膚的布料都像浸水一樣沉重,身材柴瘦,以至於下面的黑色的布料空蕩蕩的。
身高不過一米七,只露出了眯縫眼,眼睛以外再無法探究。
而包裹的黑衣中伸出一隻……玩具塑料手。
那是用來撩開黑布的手,像放大版的十塊錢芭比娃娃的手,粗糙簡陋,但又因為類人而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手掌之外就是一根生鏽的鐵棍固定。
黑衣人握著鐵棍操控塑料手把黑布放下,又彎腰把那隻塑料手往旁邊一擱,嗓音像灌了成噸海鹽的沙啞,仿佛還能聽出撕扯聲帶的顆粒感。
「歡迎光臨五行心愿屋,請問來此地想求些什麼?」
「找人。」
「姻緣。」
劉清虹和白鵠異口異聲。
劉清虹用「你沒事吧」的眼神看過去。
他長那樣,往街上一站,別說姻緣了,金錢都能投懷送抱。
白鵠附以一個純良的微笑。
「你們不是一起來的嗎?」黑衣人那雙眯縫眼中藏著的黑眼珠轉來轉去。
白鵠盯著那隱秘的眼珠研究了一會兒,發現眼珠的運動呈現出不可控的跳動。
像是躲在眼眶後的操控機器出現了bug。
劉清虹回答:「是一起來的,但所求各不相同,只允許求一個願望嗎?」
「可以,」黑衣人撕扯著聲帶,發出的聲音像是在笑,尖利的聲線摧殘著他們的耳膜,「想要多少都可以。」
「跟上,」他轉身向那無限深的長廊走去,「我是這裡的老闆,也是神的使者,本地人都叫我神官,你們有什麼樣的需求都可以向我提,我給你們量身定做水晶鏈。」
噠、噠、噠,鞋底踩在地面上的清脆響亮。
白鵠是運動鞋,腳步聲較為沉悶,劉清虹的波西米亞連衣裙下是帶矮跟涼鞋,腳步聲輕快。
而前方那個黑衣人老闆卻沒有腳步聲。
或者說,有聲音但不是腳步聲。
窸窸簌簌,布料摩擦聲,像潛行在密林或灌木叢之中的蛇尾。
他的走路姿勢也很怪異,左右兩胯擺動幅度比正常人大,拖地的黑衣看不見前面因抬腳而拱起的幅度,而身後拉長的衣擺卻像蠕動向前。
「所謂五行,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剋,每個人的八字不同,喜用神也不同。而水晶也有不同的屬性,佩戴喜用水晶則有助於運勢,再加上我們五行心愿屋特有神明恩賜祝福,所願皆所得。」(注1)
他一邊講解一邊前進,牆壁上的石刻雕塑都仿佛因他路過而增添生命,古板的石頭變成了靈動的藝術。
其原因大概在於鑲嵌在雕塑里的水晶石。
效果猶如「畫龍點睛」。
那些水晶石有些透亮有些深沉,白、綠、黑、紅、黃,像一顆顆星球,鑲在高聳寬廣的象牙白的浮雕上。
起伏、連綿,又猶如身處波濤深海之內。
浮雕刻著不知名的神明,或低眉垂眼的悲憫,或頭戴光環的恩賜,或萬眾追捧的誦讀,或行於苦難的堅韌。
悲喜皆有,歡慶與蒼夷,刻畫生動,水晶點綴其中,從上投下的天光在晶體表面照出如淚珠般的圓弧閃光。
老闆每每路過,水晶就像被拋光打磨過一般,亮起圓弧,給浮雕「點睛」。
而每一塊浮雕,神明的模樣都被剜取,有些留下低垂的眉目,有些留下張合的嘴唇,有些留下傾聽的耳朵,但卻沒有一張完整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