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她也曾無憂無慮地放肆過, 即便踏入了樊籠卻也沒折了翅膀。
如今, 她像一隻重展羽翼的翠鳥, 輕快又自若。
好不好玩?嚴之瑤詫異抬眼。
——這該是垂髫稚子的年紀才會被問的話。
比如跟嬸娘出去轉悠了一大圈, 回來父親揉著她腦袋樂呵呵地問一句, 而後她再比手畫腳地描述糖葫蘆有多酸, 糖人有多甜, 亦或是天上的雲有多大……
比如趴在樹上瞧蝸牛挪啊挪,瞧得半個時辰都過去了,被柯副將指著笑問丫頭好玩麼?
再比如,跟著父兄往軍營里望呆了一整日,嚴琤惡作劇地蹦出來問她好玩不然後自告奮勇地要領著她扎馬步。
久遠到此時再聞,方曉白駒過隙。
而此時問她的人像是說著最普通的家常話。
於是,她也當真細細想了一番:「談不上好玩。」
「哦?」裴成遠沒想到會是這個回答,他又問,「那是什麼?」
「只是覺得,跟天地比起來,許多事情都渺小了許多,不值一提。」
裴成遠安靜斂下了眉睫。
嚴之瑤輕輕放下筷子繼續道:「可人,是自打生於這天地,便須頂天立地,會為一飯一食勞作,會為一草一木感懷,亦會為一土一方拼盡全力的——活生生的,人。」
頓了頓,她似是自嘲,又似是喟嘆。
「所以我想,我這般的人,大約貪念的也從來不是天地無束。」
她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看著對面的眸光亮起。
裴成遠眼終泛起一絲期待,他問:「那你……貪念什麼?」
是人啊,是同樣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但嚴之瑤沒有再說,她想,少爺做了少爺這麼久,總不能叫他太順遂。
所以她轉而問:「比起我,我倒是更想問你,你受了這麼重的傷,就這麼在榮縣養著嗎?」
裴成遠目光一滯,像是意猶未盡,又像是失望,而後恢復了一貫的輕描淡寫:「自然是要養著,我這般的大功臣,陛下總不能養個傷的時間都不給。」
「那戍北軍呢?」
「北地如今安居樂業,需要的是守軍,不是強將。」
倒是還喜歡給自己貼金,嚴之瑤想著,卻也知道他說的沒錯:「那傷好之後呢?」
裴成遠難得沉吟,少頃才道:「大桓盛三世而衰,終惹得群狼環伺,鬧出這些大禍,論起來,其實皆因積弊已久。尸位素餐者眾,放眼大桓,貧者全為果腹,富者卻揮金如土,如此外強中乾,兵將擔起的壓力非常,奈何能者難出,朝堂猶如一潭死水——陛下為儲時,就因曾多次進言,最後得了與帝王離心的下場。」
嚴之瑤聽得想起之前傳聞中的東宮自囚,她不由正了神色。
裴成遠見她突然嚴肅,頓了頓才繼續:「如今太上皇刻意避上南山別苑,為的便是給陛下讓道。」
「你準備要回朝幫陛下,」嚴之瑤說,又補了一句,「拓新政之路?」
裴成遠沒有否認,她瞭然笑了笑。
「笑什麼?」少爺敏銳捕捉到她唇瓣的笑意,「你不相信?」
「不,我信。」
「……我不信。」裴成遠蹙眉,他覺得不踏實,尤其是此時此刻,故人再見,猶自竟生出許多惶恐來。
他終究是要回到朝堂之中,可若她只願做青天一影的鳥——
裴成遠自睜開眼瞧她第一眼,便就在想這個問題。
直到方才她說,她貪念的從來不是天地無束,才稍稍喘息。
可既有貪念,便生執著。
那她,究竟執著什麼。
這麼多年,他從來是衝鋒陷陣的那一個,現下卻頭一次失了無畏。
嚴之瑤沒想到這個人抬槓抬得這麼不講理,她輕嘆一聲,不再同他繼續車軲轆的話,起身欲走,裴成遠卻也跟著站起來。
「你坐著,又亂動什麼?」
「嚴之瑤,我有話同你講。」
他突然改口不喊阿瑤了,叫嚴之瑤竟然還有些不適應。
所以說,習慣真的是——要命。
只是,這片刻的分神也被近前的人抓了回來。
嚴之瑤站住。
面前,高出一頭的人緩緩俯身:「嚴之瑤,如今在你眼裡,我是誰?」
沒叫她搜刮腦瓜子,裴成遠徑直繼續:「侯府的少爺?」
「你難道不是?」
「不是,」少爺強硬道,「你若是伺候我的丫頭,叫一聲少爺也無妨,可你不是。」=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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