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浸月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那我呢?如果是我要動手呢?」
邪神似乎覺得這個話題倒是有意思了,祂想了想,目光挪到了放在她膝上的九霄劍上,「那我不會反抗的。」
祂像是狼一樣,依依戀戀地靠了過來,腦袋抵著她白皙的手背,她的手心下就壓著九霄劍。
祂忽然問:「這把劍的劍鞘呢?」
「......不知道。它到我手上時就沒有鞘。」
邪神忽然抬頭,眼神灼熱地盯著她的眼睛。
祂的眼睛是有魔力的,深邃得如同萬丈深淵,江浸月見識過這種能力,邪神只靠眼睛,就能讓精怪墮魔,讓人類自相殘殺。
「你試試我吧。」祂說。
沒有等到回答,祂又說:「跟我走吧,江浸月。」
江浸月忍不住別過臉。
那時長生河上還沒有封印邪神的神龕,月光明亮、清晰地落在河面上,靜靜地投射出一個波瀾不驚的倒影。
河水嘩嘩流淌,一刻不停地向前奔襲。
她想起最初遇到江妄的時候,她沒發現祂就是邪神,只以為祂是個未開化的精怪,戀戀不捨地纏上了她。
後來她給祂取名,認可了祂是自己的小怪物,容許祂跟著自己遊歷。
「江浸...月......你的名字好繞口......」江妄問,「是什麼意思?」
江浸月說:「是從詩里取的,《琵琶行》。別時茫茫.....江浸月。」
別時茫茫江浸月。
後來江妄無數次地想到這句話,這個場景。
微涼的月覆蓋在她身上,為她微微地蒙上一層溫柔的銀霜,祂將頭抵在她膝蓋上,像一隻高大卻馴順的狼,靠著主人的膝彎。
祂的心跳得好快啊。
邪神怎麼會有心跳?
祂不知道,但祂很想讓江浸月聽聽。
你看,我的心在為你跳動耶。
可還沒有等興奮的巨獸給主人聽聽自己的心跳,她就失蹤了,她堅持以命相保,最後死在長生河中。
江妄許久找不到她,等從別的精怪口中得知這件事時,祂當時就瘋了,心臟劇烈地跳動,祂恨得咬出滿口鮮血,從山下一直屠戮到了凌霄門前。
那天也是大雪,滿山的血都被染成了紅色,祂也受了傷,額角流出的血浸濕了眼睛,看什麼都是紅色的。
邪神像個滅世修羅一樣踏入凌霄派時,眾人已經開始結陣。
在靜靜的河水中,唯有一彎潔白的明月。
「......江浸月...」邪神渾身都在顫抖,不是因為冷,不是因為恨,不是因為痛。
神像在河水中靜靜地等待。
江妄踏入河中,沒有激起一絲水流聲,因為祂每走一步,身體都在消融。
整個河道兩邊都是鮮血,屍體堆積,滿目瘡痍,邪神殺了在場的所有人,無視了最後一個還留有一口氣的人類,卻自願走入了他們的封印之中。
因為那封印的中間,是抱著神像的江浸月。
唯一被遺留下的凌道長几乎半死地趴
在地上,卻忍不住又興奮又恐懼地顫抖。邪神,邪神,這是多麼強大的力量,誕生於天地之間,卻還是被凌霄派封印......江浸月,果然沒有看錯她,她是最好用的封印道具。
一隻血肉斑駁,幾乎被腐化出白骨的手撈起了那尊神像。
下一瞬,神像就被拋到了男人面前。
在短暫地錯愕後,男人欣喜若狂地捧住了神像——這可是封印邪神的神像。如果不是邪神的這一拋,他是絕對沒有膽子進入長生河中去拿的。
邪神單膝跪下,抱住了江浸月的屍體,祂血紅色的,飽含怨恨和惡意的眼睛盯住了這個男人,盯住了他的貪婪和自大。
「若我出世,必定讓凌霄派滿門絕跡。」祂冷冷地說,「這是我的,邪神的預言。」
你們不是相信預言嗎?
那我也送你們一個預言。
男人神情立即驚恐起來,但過了不知道有多久,驚恐又變為了心懷鬼胎......只要有江浸月,他願意相信,只要有江浸月的轉世,就可以控制這股能讓任何人為之瘋狂的力量。
邪神的身體逐漸消融,江浸月的身體則無知無覺地漂流在水中。
死亡於此的靈魂會永世不散,漫無目的地漂流,以魂靈鎮壓邪祟,以靈氣滋養山脈。
這才是長生河裡「長生」的來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