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妄欽俯下身來,一把握住小兄弟的手。
時允道:「將軍,您別誤會了安香,她……她……我的傷,跟她沒關係……」
安香回過神來。
她丟下手中的長刀,抱住時允。
「時允……」
她的手顫抖著,捂著時允的傷口。
那血竟像湧出的泉,怎麼都捂不住。
時允笑了笑:「安香,你別怕,我沒事。行伍中人,受點傷,算不得什麼。」
安香懷中掉出骨笛。
苻妄欽撿起。
心中遂明白了,這個叫安香的細作,是為梅川來的。
「你為什麼沒吹笛?」苻妄欽問道。
安香不作聲。
苻妄欽兀地想起什麼,扭頭,看著那被捆起來的麻臉男人。
那人東張西望,似在躲避著苻妄欽的眼神。
苻妄欽走上前,繞著那人走了一圈。
眼前的一切都串聯起來。
苻妄欽心裡有了答案。
那張神情僵硬的麻子臉,不過是人皮面具罷了。
但他並不點破。
他喚來一個手下,揚聲道:「不遠處便是祈福寺。祈福寺乃皇家寺廟。此前曾發生過金佛失竊案。本將軍懷疑這人鬼鬼祟祟,畏罪潛逃。你們將他丟到大理寺衙門口吧。相信大理寺卿章大人必會斷個明白。」
「是。」
那人掙扎著,想喊,卻又不敢。唯恐聲音被識出,暴露了身份。
手下指著那些被捆綁的暗衛,道:「將軍,這些人如何處置?」
「一併丟去。你們不必露面。騎著馬,將人丟到衙門口,就速速撤離。」
「是。」
手下拖著那伙子人去了。
大理寺卿章震,是個出了名的犟頭。朝中誰的帳都不買,只認大梁律。
能不能審出真相,就看這章震的本事了。
苻妄欽素來中立,他不想摻和朝中的紛爭。
武將站隊,徒然惹人猜忌罷了。
他看著身受重傷的時允,吩咐道:「回府。」
時允躺在榻上。
大夫給他上過藥。
他睡過去了。
安香坐在榻邊,守著他。
月色一點點地淌進屋子。
又清又涼。
淡淡的。柔柔的。
將床上時允的面孔,點綴得斑駁陸離。
今晚的月,如同今晚的安香。
懸著的一顆心,辭空而落,忽痛忽悲。
安香對著睡去的時允緩緩道:「你知道嗎?涼州的月很美。後來,我進了軍營。我對自己說,我走到哪兒,月亮便走到哪兒。涼州的月,一直陪伴著我,從不曾離去。」
她是個寡言的人。現在,她卻覺得她有很多話想說。
「我今日從宮中走的時候,梅妮給我一把短笛,讓我遇到危險的時候,便吹笛子。可生死關頭,我並沒有吹。也許,在骨子裡,我不慣求人相助。怕給人添麻煩。我小時候,母親總說我是個怪丫頭。獨來獨往的,跟誰都不親。很怪的……對吧?」
她笑了笑。
「我一直都怕自己是個麻煩。父親死了,母親帶著我改嫁。她是沒辦法。莊戶人家,家中沒有男丁,立不起來。我從來都沒有快樂過。可我不敢跟母親說。繼父家的兄長欺負我,我也不敢跟母親說。說了,沒什麼用處。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不過是讓母親傷心,抱著我哭一場罷了。我從很小的時候,便將世情看得很清楚。」
「到了軍營,我總想爭口氣。讓母親的處境不再那麼難。可沒過幾年,母親便去世了。」
「你送我丹若花的時候,我心裡有些歡喜。可我又不敢歡喜。我總是不相信你對我是真心的。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自己。我……我是這樣一個尋常的人。」
「謝謝你。時允。謝謝你待我這樣好。」
安香的淚落下來。
她像是與過去的自己對話,又像是與時允對話。
人世歡哀數耳,淡雲月疏。
第44章 被打入冷宮
門外,苻妄欽喚來一個兵丁,如此這般,囑咐他去宮門口傳個信,喚梅醫官來。
兵丁答應著去了。
梅川剛給梁帝伺完藥回到醫官署,正心神不寧之際,見有消息傳來,忙背上藥箱出了宮,直奔將軍府。
門打開。
安香看到梅川,一把將她拉到榻邊:「梅妮,梅妮,你救救他,救救他……」
梅川輕輕拍著安香的手:「你別急,我這就來看看。」
時允的傷雖然重,但好在沒有刺中心臟。
梅川重新將傷口處理了一遍,把潰面縫合。
太子上次送予她的珍稀創傷藥還在,這時派上了用場。
梅川站起身來,看向安香:「現在,到你了。」
安香這才記起,自己後背也受了傷。
梅川看到他們兩人的傷勢,便知今日他們經歷了怎樣的兇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