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令佩伏在地上哭嚎起來。
「我才是你的妻子,我才是你的妻子……朱瑁,為何你就是看不清,我才是你的妻子,只有我的孩兒,才是你的骨肉……全貴妃,她不過是個妾,還是個不貞不潔的妾……你以為苻妄欽真的會救你嗎?大梁氣數盡了,大梁是亡於你手……朱瑁,你是個亡國之君……」
四周好似被洪水淹沒,一片蒼茫的水域。
到了這般境地,他還是不肯與她同舟共濟。
《孫子·九地》有言:同舟共濟,遇風,其相救也如左右手。
他們名為夫妻,實則連路人都不如。
他怎會把她當作自己的左右手?
楊令佩絕望地想,他已厭棄自己、猜忌自己至此。恐怕他一旦獲得自由,第一步想的,便是廢后吧。
一江燈火,不敵數聲更鼓渡。
「砰。」
「砰。」
「砰。」
西南的大營里。
廝殺開始。
苻妄欽打頭陣,馬頭上掛著勤王詔命,他手持青龍刀,殺向端親王的駐兵。時允等副將跟隨其後。
眾人皆知早有此戰。
卻不知此戰何時開始。
隱忍數月,烽火點燃。
月明風清的日子裡,打鬥聲響徹雲霄。
一浪浪的攻勢餘波未盡。
苻家軍如颶風般狂卷而至。
兵士與將官拋顱灑血,兵器陰沉而冰冷。
梅川在軍營中裹著苻妄欽的袍子小憩。
她做了一個淺淺的夢。
夢見京都的喪鐘敲了。
朱瑁出現在她的夢裡,一身玄衣,喚著:「梅卿——」
梅川坐起身來。
殘月照進營帳,她心裡的一處角落浸透了淒憫。
第99章 新帝駕崩
堅實的胳膊從背後抱住她。
「在想什麼?」
阿季不知何時邁入帳中,她竟然沒發現。
梅川將臉貼在他冰涼的鎧甲上:「戰勢如何?」
「準備拔營了。」
「嗯。」
看來,仗打得還算順利。
梅川聞著阿季身上的白芷氣味,幽幽道:「阿季,我剛剛夢見新帝駕崩了。」
阿季來回撫著她的後背,勸慰道:「不會的。」
「我,我不想讓他死……」
營帳外,秋風呼嘯著,嗚嗚咽咽。
阿季低聲道:「我明白。」
梅川在宮闈的這段日子,流言有意無意地傳到他的耳中。若說他完全不在意,是不可能的。他不願他的女人與旁的男人有何瓜葛。但,梅川的心在他這裡,這一點,自荒野那夜後,他從未動搖過。既如此,他願意嘗試著,去理解她的想法,她的做法。愛一個人到骨子裡,會不自知地學會包容。
「等我替他解了圍,你便不欠他什麼了。咱們過咱們的日子,皇家的是非,再不涉足。」阿季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
他少入行伍,在梁庭為將多年。雖說受過君王的猜疑,卻也沐過皇恩。京都苻府門頭上,那塊「敕造將軍府」的匾額,曾給他帶來無數的光輝與榮耀。
勤王一役後,這一世,為臣子,他也不欠大梁什麼了。
君臣的情分,該盡了。
「嗯。」梅川輕輕道。
外頭,兵士們拔營的聲音響起。
孫冊走進來:「苻兄,夜長夢多,咱們該趕路了。」
阿季點頭,抱著梅川走出帳外,上了馬。
漆黑的夜裡,隊伍浩浩蕩蕩地前行著。
偶有殘兵來襲,很快便被消滅。
這一路,很是順暢。
阿季瞧著蒼茫的四野,向孫冊道:「我總感覺像是有一隊人馬在暗中助著咱們。」
從那隊人馬的行事、衣著來看,倒像是大齊的兵。
他驀地想起那個長著黑漆漆眼兒、稚氣未脫面孔的薛漪。
她如今已是大齊的王后了。
是她暗中出兵助他嗎?
大齊打的是什麼主意呢?
孫冊道:「苻兄,就目前的形勢來看,那隊人馬並無惡意。既然對方不想露面,不如咱們就將計就計,裝作不知便是。」
阿季沉吟著,不再提此事。
他小心翼翼地護著馬前的梅川,避開一路的泥濘、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