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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元又做夢了。
原本這五個月來，這樣的夢已很少mdashmdash因為杜微生在床上是真的很能折騰人，她只要讓自己足夠地累，就能安然地睡過去。但今夜，不知為何，今夜明明已經很累了mdashmdash
她又跌入了那座深深的深淵。耳畔是呼嘯的烈風，伴隨著鷹隼一類鳥兒的尖銳啼鳴，在半空中迴旋飄蕩，卻救她不起。她想呼喊，喊不出聲，只看見話語變成了暗啞的氣流。
她的父皇，曾被人評價是ldquo臨朝淵默，尊嚴若神rdquo，此刻，也正張著那一雙淵默的眼，定定地看著她。
她的手在顫抖。手掌心是淋淋漓漓的鮮血。她的哥哥坐在一旁，擱一把劍在腿上，默默地、反覆地擦拭著，連那布巾被劍刃割破了都恍然未覺。天空陰沉沉的，她已不記得是什麼季節，只覺空曠的大殿裡也跟著陰沉沉的，哥哥對她誘哄般道：ldquo可以了，允兒，你做得很好。太醫他們都在裡面了，若是父皇當真helliphellip我們也該早作打算不是？rdquo
早作打算helliphellip
ldquo過來，允兒。rdquo哥哥又對她笑，ldquo你今日做得好，哥哥有好東西要獎與你。rdquo
她開開心心地跟了過去。哥哥手下的黃嬤嬤將她送到了長安城北一處簇新的院落，她笑著道：ldquo哥哥又給我新屋子，真恨我沒有分身術。rdquo
黃嬤嬤扶她進了房門，四名郎官已在內守候，看那黑衣銀甲的服色，是哥哥身邊的御前侍衛，各個身材精壯，鐵靴長劍。她四處張望這房間，壁間懸著字畫，架上燃著香爐，她內心頗是喜歡helliphellip
頗是喜歡helliphellip
她墜落得愈來愈深了。一直深到連那房間的擺設都看不清晰，但是有雜沓的亂糟糟的男人聲音，帶著汗濕的喘，咚，咚，咚，是堅實胸膛底下的心跳helliphellip
是誰呢helliphellip
她記不清楚，她的男人太多了。
可是她的身體很痛，像埋了炸藥在裡面，撕裂開了，還耀出半天的火光。她雙手攥緊了不知道什麼物事，卻不能帶給自己更多的力氣，她想要站起來，站起來helliphellip
可是心臟，她的心臟也很痛，幾乎呼吸不上來helliphellip
ldquomdashmdash陛下，陛下！rdquo
是誰？是她從未在這夢裡聽見過的聲音helliphellip是誰，他為什麼要叫她，他在叫她什麼？
ldquo陛下！rdquo
允元驀然睜開了眼睛。
全身已被冷汗濕透，幾縷髮絲貼在蒼白如紙的削瘦臉頰，那雙幽黑的眼在黑暗中冷冷地一掃，便定在了杜微生的臉上。
她連聲音都變得極冷，如一根尖細鋒銳的針：ldquo你為何在此？rdquo
然則一開口，她又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嘶啞難聽，立刻抿緊了唇。
杜微生好像全沒有在意她的冷酷，只是端來了一盞茶水，雙手奉到她面前，ldquo陛下，飲茶可以安神。rdquo
此刻，她披頭散髮，衣衫凌亂，目光如餓鬼撲人，但他卻仍舊那麼溫柔，甚至mdashmdash甚至在他那垂眉緘默的神情中，她還看出了一絲憐憫mdashmdash
她突然抬袖將那一盞茶水整個打翻在地！
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又何來資格憐憫她？！
杜微生的神情里終於有了一絲鬆動，卻抬頭看著她，像很無辜，又很疼痛。她的心也跟著他這表情抽痛起來，就在她要轉過身去時，他稍稍抬起身子，整個地抱住了她。
他的懷抱是那麼寬闊，一瞬之間，就將她圈得嚴嚴實實，好像連那燭煙都驚擾不到了。
她閉上眼，很久，很久，才道：ldquo將朕的藥拿來。rdquo
杜微生一怔。他並不知道皇帝說的藥是什麼，但他想大約總在樊尚恩帶來的那些東西裡頭。於是他小心地起身，在桌案上的幾個箱子裡翻找著，間或回頭看一眼允元mdashmdash
她的背影隱在黑暗之中，朦朦朧朧，她好像比初見時又瘦了幾分。
他最終找到了一隻小小的白瓷瓶，大紅的塞，稍微晃一晃，裡頭的東西就發出清脆的碰撞聲。他傾倒出來一顆色澤烏黑的藥丸，聞了一聞，有一股苦味，像茶葉似的。
他將那藥丸遞給允元，又端來了茶水。允元卻看也不看他，逕自吞了下去。
吞下藥丸之後，她的神色終於混沌了一些，不再如片刻前那麼銳利。垂下眼，她低聲道：ldquo這是西南夷進貢的藥物，性狀似茶，但比茶更為釅烈helliphelliprdquo她望著虛空，慢慢地呼出一口氣，ldquo朕無事了，你可以退下了。rdquo
他一手端著茶盞，一手拿著藥瓶，立在地心的模樣有些尷尬，ldquo臣helliphellip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