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戚所違略一思索,搖了搖頭道:
「這裡很正常。」
「不可能!」祝無邀脫口而出反駁道。
此地怎麼可能正常?
「桐州境內,人妖混雜,散修無數,本就是亂象。
「而那點星七幻門的阿蝶,散靈於天地,再加上宗門內無數傀儡,本該殞命之人、卻仍留存於天地之間,而本該存活的凡人,或許被奪去了性命。
「這怎麼可能……正常……」
說到最後,祝無邀的聲音越來越低。
直到自嘲一笑,徹底啞聲。
戚所違平靜地注視著她,問道:
「此地正常的現象你已經說完了,世間隨處可見,那異常呢?」
異常呢……
這簡直是荒唐。
祝無邀犯了個錯——
她忘記了在修真界中,混亂才是常態;邪修妖類亂世,為常見之景;咒術與人祀,不足為奇。
點星七幻門,不過是髒污的畫卷上、司空見慣的墨點之一。
她以為所謂的「亂命之地」,應當是亂象叢生所在,卻忘記了,黯淡無光才是修真界的底色。
她真正要找的——
是修真界中,寧靜祥和之所在。
她要在充斥著殺戮與謀算的修真界裡,找到一處不該存在的世外桃源。
若季月章在無知無覺時,可以不斷對周圍作出影響,打造出一處亂命之地,那會是什麼樣的……
「我要當符道中的魁首,以符陣護一方安寧,妖魔不侵。」
「我要找的,是鬼愁山脈上,最為安寧祥和之地……
「我要找的,是種種嘈雜混亂之中,那份格格不入的寧靜……」
祝無邀終於意識到,她要面對的是什麼。
————
滄海如墨。
顧亦觀的身影浮現,她遠遠看到了峭壁之中的阮阿遙,在月光之下、泠然獨立。
不知在想些什麼。
她很久沒有這樣注視過阮阿遙。
自從當年一別,多少場春秋。
但今夜,顧亦觀還有要事,在只差一步可觸摸到化神期門檻的當下,她無暇去觀月、閒談、聽簫曲。
正如之前許多年,她總能作出最合適的判斷。
顧亦觀快步走上前。
阮阿遙已經注意到了她的到來,轉過身來問道:
「你來做什麼?」
「我來取回舊物。」
言罷,顧亦觀站在阮阿遙面前,握住了她的手腕,抬到眼前。
卻只見素潔的手腕,而那總是繫著藏青色布條的位置,如今卻是空無一物。
如同抹滅了所有痕跡的謊言。
乾乾淨淨。
顧亦觀最後的「罪證」,已然消失不見。
卻又在那雙注視著她的眼眸之中,無處遁形。
阮阿遙看向她的目光里,盛滿了悲哀與不解,她平靜注視著顧亦觀,淡淡地說道:
「可是……我信了。」
「我已經知道了真相。」
她只是做出了選擇。
無論真相如何,如今,是非對錯已然蓋棺定論,在等待多年無果之後,阮阿遙終於不再繼續等待她的解釋。
她知道——永遠等不到的。
於是,這最後可以定下顧亦觀罪行的證物,被阮阿遙親手葬於海底。
從此之後,顧亦觀便可以放下心來、繼續當她正道無暇的人物。
她緩緩放下了阮阿遙的手腕。
對上了那雙哀至極點、反倒復歸於平靜的雙眸。
或許,直到這一刻,那衣袖一角,才成為真正的許命之物,伴隨著離別與失去的、象徵著因果循環的許命之物。
許命之物,本就是應緣而生。
即便被拋入無聲喑啞、又巨浪滔天的海中,也總會在種種因緣巧合下,得以存留,再次散落於天涯。
或許有一日,顧亦觀會再次遇到它。
只是,再不會繫於阮阿遙的腕間而已。
月光無聲灑落,隨著靈力的震動,海面不斷翻湧、掀起狂濤,卻沒有一滴海水,沾濕阮阿遙的衣角。
阮阿遙的摯友、故交,終於意識到——
她正在失去些什麼。=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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