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打趣,卻又難掩歉意,似是她的存在、她當日的任性,讓祝無邀這十六年裡,奔波不停、平添了許多苦難。
祝無邀絮絮叨叨的聲音停下。
她微微偏過頭,與季月章對視,說道:
「你的存在,是我原諒這個世界的理由。」
她抬起手指,輕撫上季月章的髮絲。
隨著掌間靈力悄無聲息地波動,與她對視著的人、目光失去了焦點,重新跌入夢境。
祝無邀托住了昏迷的季月章,將其平放於草地上。
再說下去,就該說到她如何來到極南之地,如何滅去鵲山氏族了。
她重新為季月章披好衣服。
將那幾冊話本、連帶著分出的儲物袋,塞到了沉睡之人懷中。
站起身。
一半身家託付給故人,了卻往事,風息浪止;
一半身家攜帶於身上,塵灰滿面,再赴山海。
她走出之前設下的護罩沒多久,不遠處,顧亦觀的身影現於眼前。
「你未免太掃興了些,顧師姐。」
「在你見到我前,並未察覺到我的存在,當下的重逢感受並未被我毀去,又何談掃興。」
祝無邀回眸看了眼季月章。
然後說道:
「換個地方。」
————
對面的山巔之上。
祝無邀找了塊平整的石頭坐下,這個位置不錯,可以看到季月章所在的靈罩,又不至於被她察覺到。
她回頭看了眼顧亦觀懷中的小女孩兒,問道:
「你們摘星樓非要和我過不去?」
沈安之撿了一個還不夠。
現在顧亦觀又撿了個回去。
顧亦觀將懷中的鵲山氏後代放好,上前兩步,走到祝無邀身旁,糾正道:
「是「我們」摘星樓。」
然後看向對面山間,沉睡著的季月章,肯定道:
「你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得到了顧亦觀的肯定。
祝無邀覺得自己髒了。
她嗤笑一聲,轉頭看向顧師姐,諷道:
「我還以為下次再見你,你得神功大成、修為突飛猛進,怎麼現在看起來……像是毫無長進?」
顧亦觀面無表情地反問道:
「我也以為依你的性子,與故友重逢該抱頭痛哭一場,渾然忘物地暢談幾天幾夜,怎麼反倒沒那麼得意?」
互相戳完心窩子,兩人沉默下來。
山頂的風更為凜冽。
呼嘯盤旋。
無鋒劍橫在巨石上,它如今有了鋒芒,威力大漲,可祝無邀甚至懶得為它新取個名字。
她的神情格外平靜。
像是已然置身事外,沿途的山川琥珀既已縫於褲腳,說多了反倒聒噪,那些穿行於城池山野的過往,一筆勾銷作罷。
「她或許不會怪你。」
顧亦觀說道。
祝無邀搖了搖頭:
「如若她悲傷、憤怒、無法理解,站在我面前質詢,我自有千般理由回她。
「但你知道,她不會的。
「我怕她分明不解,卻轉過頭來、嘗試著理解我的苦衷,替我尋著理由。」
鵲山氏族的事情,季月章早晚會知道、早晚會猜到,祝無邀也不願對她說謊。
更何況,她身邊也不是安生去處。
季月章雖少經世事、純澈誠摯,卻也聰慧,有了自己儲物袋裡的一半身家,足以獨身回到季家。
而「無言道長」這個身份,青雲門修士似知道內情,怕是戚劍仙一走、就要瞞不下去了,還不知是何種風波。
當年,置身風波里,婉轉入江湖。
如今故人相逢,祝無邀卻同顧亦觀立於山巔上,遠遠望著故人。
到頭來,只剩下一句:
「江湖……無聊至極。」
第414章 或有相見日
祝無邀將手臂搭在支起的膝上,任由耳邊風聲呼嘯。
年少時行事莽撞,做錯的事、需要很多年去彌補。
十六年僅得片刻小坐。
遙遠望著那沉睡之人,祝無邀難得什麼都沒有想。
直到沉睡之人醒來。
季月章左右環顧,卻不見祝無邀蹤跡。
似是有些怔然、有些氣惱,看著懷裡的話本和儲物袋好一會兒,賭氣般往前扔去。
祝無邀看著這一幕,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