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契機,使祝無邀不再信任顧亦觀,離開摘星樓。」
「祝無邀本來就不怎麼信任顧亦觀啊……」
宋柯子蹲在地上抬頭念叨著,突然停了下來,聲音戛然而止。
他靈光乍現。
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猛地站起身說道:
「祝無邀善行無數,可善惡從不相抵,摘星樓內,還有一人想要她的命!
「她當了卦修,卻又為天道所不容,黎城之戰為得是撥亂反正,所有不容於世、天欲使其亡的人,都會被引去一網打盡。
「祝無邀怎麼會被落下呢!」
————
黎城沒有等來落葉邀秋。
縱使早有預料,可到了這一日,當巨闕派修士臨於城外、如蜂群般高踞天邊時,當無數太上長老傾巢而出、黑雲壓城時,黎城中嚴陣以待的修士們,依然遺憾。
相比於列陣在外的巨闕修士,城內這些聚在一起的「散修」,裝束各異,如同賊寇嘯聚。
戰旗飄揚於城牆上。
在內外威壓之下、狂風繚繞,旗幟捲起又舒張。
城池仿佛在急躁的呼吸。
劍拔弩張、蓄而待發。
天地囚牢下,兩頭困獸遙相對望,皆待死戰。
黎城插在南方腹地,將巨闕疆域撕裂。
亂世之下的割據,只會帶來更為深重的災難。
尤其,凡人的新道需要苦難來餵養。
巨闕是苦難的始作俑者,黎城則又添了一把火,在它以南、就是聞名遐邇的南方亂地。
叛亂必將帶來混亂,沒有不需要「犧牲」的起義。
那是黑暗之下、更深的黑暗。
邪修橫行,是壓迫者、掠奪者,也是點燃仇恨之火的薪柴。
誰都不清白。
付山的銅爐立在巨闕派之中,熊熊烈火直衝天際,野心無休無止、欲以一己之力獨擋洪流,她的大陣罩住了南地,困人亦自囚。
黎城的銅爐立在南方亂地,業火炙烤著無數生靈,焚燒著村莊、白骨。
將一切黑的、白的,燒成灰。
於是,能從南方亂地逃出來的人,都被灰燼遮住了雙眼,煉不出火眼金睛,被燒空的胸腔內、跳動著不甘與憤怒,與黎城為伍,將矛頭指向高居上位者。
所以,黎城崛起了。
誰都不清白,這就是歷史的真相,正義屬於勝者。
若巨闕派剿滅黎城,付山將給南方帶來富足與和平,史書會將她記載為中興之主,曾經的許多惡事,皆會被推到上一任掌門身上,黎城不過是巨闕派無盡歲月中、剿滅的一夥叛賊。
若黎城起義、成為新的四宗之一,明燭將給南方帶來安樂與光明,史書會將她記為開闢宏圖霸業的開山祖師,推翻了壓迫凡人的巨闕派,功績前所未有。
誰錯了。
付山錯了,她不該阻撓黎城的崛起,或許她該「識趣」地退位讓賢,將宗門拱手相讓給黎城?
明燭錯了,或許在巨闕派迎來付山時,她應該「識趣」地被剿滅,還給南方安定?
世事如同浪潮,從不停歇。
直到無數微小的因果,匯聚成狂濤巨浪,奔涌著,推搡著,簇擁著,讓人只能向前。
就算有些河流改道,可當更大的浪潮沖刷過來時,也會被裹挾、同化。
黎城前。
巨闕派修士神情肅穆。
付山居於首位,與城牆上的明燭對望。
沒有欣喜、沒有恐慌、甚至沒有躍躍欲試,只有塵埃落定前的平靜,在灰壓的天地中,此人雙眸明亮如炬。
付山曾翻閱過無數文書、記事的人,躍然於眼前。
沒有天下無雙的智謀,沒有威震四方的武力。
無窮的生機。
滿腔的意氣。
得天獨厚的氣運。
英才雲涌而至、輔佐左右,甚至那些真正黑暗的、骯髒的事情,都不需要她經手,自有崔蘅等人為其後盾。
最終,竟然是這樣的一個人,被推到了她面前、成為她的對手。
成為要推翻巨闕派的人。
第593章 我不懂,我不明白
城內沒有一戰之力的老弱,倚牆而歌,歌聲荒涼悲愴、卻又怒氣勃發——
搶我破衣裳,占我茅草房
大火焚照半邊蒼穹,何處是我故鄉
新墳里的是阿爹,投了河的是阿娘
誰家發了新喪,誰家一年白忙
百姓苦,濁酒寒徹絞斷腸
田地荒,來年便是我墳冢
南方,南方,早已病入膏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