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他急切行動來看,恐怕戰況並沒有新聞所報導的那樣樂觀。
電梯一頓震碎你的思緒,03抬步往外走,玻璃門開啟那刻卻有一抹蒼白自頂部斜揉而入,仿佛閘門啟動湍急洪水洶湧而入,靠近門口的守衛首當其衝,被一隻手捏著頭顱整個提起,那隻手看起來修長有力,尖橢的五指尖稍微下彎,手背上骨骼輪廓與青藍血管平緩地交替起伏,金屬零件彼此碾壓抵磨的吱吱聲隨即自手底傳出,被捏碎了腦中樞的守衛無知覺癱軟下去。然後,那個人轉過身來,夾雜灰白的黑髮有些亂了,脫去外套的襯衫血污不甚明顯卻皺得厲害,松垮垮的領帶掛在肩上,用剛剛行兇的那隻手按了按嘴唇,「先不要輕舉妄動,可以嗎?」
「又、是、你,蘭登?加西亞。」03的眉頭幾乎皺成死結,一字一字吐出來像零下八十度的水銀碎塊,他冰冷而警惕地睨著黑髮男人,背部微微弓起。男人剛剛摧毀守衛時,另只手也同一刻放入03的衣兜,透過半透明衣料微微撐起的輪廓來判斷,這男人手中握著一支槍。
你忍不住後退半步,微蜷的脊背貼上玻璃牆,你聽到他的名字,你目視他逼近,你的五感仿佛玫瑰根系浸泡入深藍試劑,被這個人的信息全然包裹滲透,以至於全身零件都化作嫩種,簌簌蠢動想從膚底萌芽,讓你不由得想躲藏起來。但他好像沒有注意到你,他完全沒有看你。
「我聽說在古地球生存有一種緩步動物門無脊椎生物,極端高溫低溫、五千戈放射線、核裂變輻射與六百兆壓強都不能將它殺死,它的生命力頑強到令人噁心的地步,或許我應該感謝你讓我見識到同等頑強的表現,」03幾乎在一瞬間挺直後背,抬手扶了扶帽檐,吐字冰冷清晰,「讓你存活是我判斷失誤,好在現在也並不遲,在首都星中央,挾持的是我而非脆弱的08,你一意孤行的存活率為0%。我知道人類有種慣於負隅頑抗的惡習,但你看起來不至於那麼愚蠢。」手指沿帽邊輕輕落下,他無甚溫度地勾了勾唇,全然不在意脅迫地準備邁步出電梯。
他的身體在下一秒整個滯住。
另一台電梯直墜而下,幾乎貼著他的面部摔成一地金屬碎片。
「我無意傷害你們的民眾,」名叫蘭登的男人持槍的手還放在03衣兜里,他垂眸,聲音輕緩溫和,仿佛某個伴隨脆皮蘋果塔與細磨可可豆的下午茶上的閒談,舌根還氤氳著茶水漫過的清澀,「我得為自己的言語增加砝碼與可信度,首先,正如你所見,08很早便在首都城內部多個地點安置了微型爆破物,其次,現在我手中的這支槍威力足夠摧毀你的腦部,而我暫且可以調配它們。你不會想看到啟動的情形,所以,請不要輕舉妄動。」
03的手指合攥入掌心中,眼中的水銀沸騰著霧,片刻,他尖銳地指出:「你在撒謊。你剛剛才從拘留所中逃出,電梯完全有可能是你不久前才動的手腳,而你之前被抓住時我們搜查過你身體的每一寸,你沒有任何機會將操縱裝置保留到現在。人不會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而你的伎倆不會第二次生效。」
「所有裝置零件都植入在我的身軀里,只要我獲得一定自由就能夠取出重組,與魔鬼長久纏鬥者自身也得生出爪牙與毒液才行。」他念及如此反而溫和地輕笑,雙眼柔柔地彎起,泥沼中的蝴蝶掙扎著孱弱凋敗的翅,「艾伯特族群最頂尖的技術與全部研究體系都掌握在08一人手中,你猜他有多少時間和機會來動手腳以及研發克制艾伯特人的設備?你們的族群是精密又弱點分明的機械,一觸即死,向來是如此。」
03的眉毛皺得厲害,純銀瞳孔在微縮和擴大中角逐,似乎腦內天平上的砝碼正僵持不下,蘭登又輕緩開口:「如果你足夠了解人類,便會知道人類還有一種叫做賭博的活動,以自身有價值之物作注碼來比輸贏,現在你被迫抵押的是你自身以及無數艾伯特人的生命,而我抵押的僅僅是我個人。如果我在這裡喪生,就我的身份而言也算死得其所,而你是僅次於01、牽動艾伯特全族的第二中樞。贏家通吃還是滿盤皆輸,就由你來決定。」話畢他抬起手,指縫間似有無數透明籌碼窸窣滑落,做了個「請」的動作。
03克制著讓自己平靜,稍微側過臉來,順著眼角斜出的視線像飛擲的刀,釘在你臉上,他無聲比了個口型:「09。」
你垂首,看著讓自己行動艱難的多重枷鎖,很想告訴他自己實在無能為力。
蘭登似乎才注意到你,目光偏轉的角度讓你胸口的交流電逆了一瞬,但他仍舊沒有看你,目光以你身體輪廓線為界輕柔地滑落。「至於這位,機器人小姐,」他略作停頓,聲音平緩無波,「請站在我身邊另一側,保持半米距離,如果你們試圖交換信息、逃跑,或者將腦中樞接入蜂群環網傳遞通訊,我能夠看出來,同樣也不會猶豫。」
你眨眨眼望向03,對方迎著睨過來,瞳孔中的譴責像水銀中上浮的細沫,他很快又壓平嘴角,開口道:「蘭登?加西亞,告訴我你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