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謝攸終於睜眼,他看向一旁悶咳的寧沉,像是嫌他一樣地說:「病了還要往外跑。」
寧沉剛咳了一通,眼裡還泛著點霧。
他晃晃悠悠地靠近謝攸,怕自己摔了,伸手扶著謝攸的肩才坐下。
謝攸垂眼看他扶在自己肩上的手,細長的手指,一折就斷的手腕泛著病態的白。
手上沒什麼肉,從謝攸的肩劃到手臂,而後虛虛地搭在上面,像民間傳說里的小妖精。
傾身靠近謝攸的那一刻,自他身上飄來一股子藥香,像是常年吃藥的人被藥材醃入味了的味道。
寧沉的眼睛有些圓,莫名讓謝攸想起了他床上的那隻貓,以至於他仰頭看謝攸時,讓謝攸平白咂摸出一種楚楚可憐的意思。
他問謝攸:「你昨日又去了哪兒?我等了你一夜。」
謝攸頗覺好笑地看他一眼,若不是昨夜丫鬟說他早早就睡下了,他興許真的會信。
見他不說話,寧沉眼睛又眨了眨,他睫毛很長,眨眼時像把小扇子漱漱的。
分明在使壞,又要裝作無辜地催促謝攸:「為何不說話,我昨夜特意交代了丫鬟,讓你來看我。」
他是真的把自己當成了謝攸的新婚妻子,質問時也如夫妻般撒嬌。
謝攸只覺得煩,剛巧寧沉偏開頭咳了一聲,他就訓斥道:「安生坐好,別折騰。」
寧沉瞪大眼,離謝攸遠了些,一個人挪到窗邊生悶氣。
馬車緩緩行至寧府大門,謝攸朝寧沉伸手。
寧沉氣來得快消得也快,牽著他的手下了馬車。
出門前給寧府傳過話,寧府一眾家眷早早等在門外,站在最前面的,是寧沉的父親寧遠山。
剛進了東廂殿,寧遠山就說:「沉兒,你先下去。」
寧沉心裡記掛著事,也沒多留,出了殿就往外走。
出嫁前有些東西沒來得及帶走,如今正好。
曾經住的廂房在偏殿,離正殿遠,剛踏進屋就被嗆得悶咳,他推開擋道的雜物,走到最里側的床榻。
這床榻陳舊,夜裡翻身還會嘎吱響,寧沉趴在地上,在地上摸來摸去,摸出一個黑黝黝牌位。
榻上保不齊寧敏會帶人來翻,床底不同,他那金貴的弟弟嫌髒,不會想到這一層。
顧不得身上髒,拿了一塊布將牌位包起,就匆匆抱著牌位往回趕。
他不敢在後院多留,似乎跟在謝攸身邊總是要有安全感些的。
走到半途,寧沉被堵在路中。
領頭的就是年齡最小的嫡子,寧敏。
他身後跟著幾個下人,像是練家子,皮膚黝黑,高大魁梧如銅牆鐵壁。
寧沉在他們面前就如同小雞仔,只能好脾氣地笑笑,「六弟,你攔我做什麼?」
寧敏叉著腰,神情囂張:「你以為嫁了謝攸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你自己去看看,京城哪個世家娶過男妻?」
「侯府怎可能會容許一個男人當正妻,日後被休了妻,可別哭著跑回來,侯府不要你。」
寧沉面色不變,淡聲道:「說完了,我可以走了嗎?」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寧敏氣得臉都漲紅了,指著寧沉指了半天沒說出話。
再一看寧沉懷裡寶貝似的不知抱著什麼東西,眼珠子一轉又開始發難:「你手裡拿的什麼?回來一趟還想偷府里的東西?」
寧沉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因為用的力氣大,指節都泛了白。
抓了他的把柄,寧敏終於笑起來,眼裡全是譏諷,「把他手裡的東西拿過來。」
這話一出,圍著寧沉的下人當即就要動手。
寧沉臉色發白,色厲內茬道:「我如今是平武侯夫人,誰敢動我?」
幾個下人倒是真被唬住了,謝攸的手段他們是清楚的,現在動了他的人,什麼時候死都不知道。
寧敏也有些躊躇,為了這個惹惱謝攸,不划算。
但是,卻能背地裡給寧沉使些手段,如果謝攸知曉自己的妻子是個愛偷摸的小人,必定會厭棄他。
想到這兒,寧敏面露喜色,能讓寧沉吃癟的事對他來說是最好不過了,當即轉身往東廂殿跑。
寧沉好不容易追上,遠遠地就看見寧敏莽撞地跑進殿內,而後指著殿外匆忙趕到的寧沉,揚聲道:「爹,寧沉偷了府里的東西。」
腳步驟然停頓,寧沉死死咬著下唇,他試探地看向上首的謝攸,謝攸情緒難辨,視線輕飄飄地掃過他。
雖說已經成婚,這兩日的也算親昵,謝攸平日最是正直,若是真以為他偷東西,再加上寧敏煽風點火,會不會真要他將牌位交出來。
寧沉不敢賭。
若是最後要把牌位交出去,以後就真的拿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