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季綸磨牙:「他只知在邊關打仗,哪裡懂後方的辛勞!你們打勝仗時,城中百姓也變得驕橫,仿佛天大地大他們最大,到處惹事,還在外面招惹其它封地之人,若不是我安撫治理,別人趁機來攻,城早就沒了!你們打敗仗時,人心惶惶,說你們死了的流言不知凡幾,一時間流民無數,逃向它處,暗中危機四伏,試圖攻城的哪哪都有,若不是我組兵鎮守,中州早就亡了!」
「你們前線緊張,要糧,要銀,要人,要後方安穩,可這些事是一句話就能解決的麼!城裡百姓要過活,家長里短,官司不斷,還有戰死的撫恤,人丁的攤派,處處繁瑣,日日繁瑣,誰又來幫過忙!」
翟以朝差點氣笑:「我記得主公沒伸手要過幾次銀糧,若是要過——你能藏這麼多?」
中州軍是天下所有軍隊裡,最自給自足的兵了,守城將里,誰能有他蕭季綸輕鬆!
蕭季綸:「我那也是為了中州!」
「為了中州,把這些藏在你家莊子上?」翟以朝指著那長長單子,目光逼視,「為了中州,重用你那小舅子,什麼處處繁瑣,日日繁瑣,他趁機拿了多少民脂民膏,你心裡可有數?」
「定城無危,你竟敢說是你的功勞?若非主公鎮著,若非主公兵法如神,該顧到的都顧到,數次解定城之圍,哪有你在這裡大放厥詞的機會?」
「還說百姓惶惶,我中州百姓,是最有主心骨的!」
「那也是我的主心骨!他們認的都是我,是事事親力親為,年年月月日日都能見到的主城官,是我蕭季綸!」蕭季綸瞪著他,「中州百姓認的是我,若有一天知道我沒了,他們必反!」
翟以朝不說話,蕭季綸還以嚇到了他,轉向蕭無咎:「定城百姓只知我蕭季綸,不知你蕭無咎,他們都愛戴我,沒了我,必反!你安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翟以朝終於笑出了聲:「噗——哈哈哈哈寬寬,你快聽聽,這是什麼天大的笑話,他竟說中州百姓愛戴的是他,他沒了,百姓們要反了主公!」
謝盤寬也很難忍住:「愛戴你哪裡?年紀大,還是懶散沒能力?還是你那不學無術,怨聲載道,死了大快人心的小舅子?」
蕭季綸一噎:「我知道他幹了不少壞事,可他已經死了,死者為大,何故羞辱!」
他還迅速給自己找到了例子:「人無完人!天下之大,誰能說自己半點缺點沒有?就如昌海侯,標榜仁義禮智信,不也做錯過事,下過罪己書?可那又如何,他仍然是昌海侯,昌海百姓仍然離不了他!」
在場幾乎所有人聽到蕭季綸論調,都繃不住表情,恨不得自己上去罵一頓,唯有蕭無咎,神色始終平靜,沒有半點波瀾。
待四周寂靜,他看向蕭季綸:「你覺得定城繁華安平,是你的功勞。」
蕭季綸哼了一聲:「你也不算沒用,至少幫忙打了些勝仗。」
蕭無咎:「定城百姓皆愛戴你,唯你獨尊。」
蕭季綸:「至少在他們心中,我比你重要!定城可以沒你蕭無咎,卻不能沒我蕭季綸!」
「如此,」蕭無咎眉眼淡淡,「叔叔便先卸下一切,親眼看著吧。」
他下巴微抬,立刻有親兵出來,扒了蕭季綸衣裳,給他換上一身粗布衣,取了他腰間印信,同時給他貼上一張假面……連喉結都沒忘記處理。
「你要幹什麼!」蕭季綸發現說話聲音都變了,不僅自己陌生,走出去定也沒人能認出他來。
蕭無咎:「此面具經特殊手法糅制,期限內不溶於水,不解於油,任何方法都洗不去,露不出破綻。」
蕭季綸驚恐:「你……你狼子野心,竟然想用這種方法……」
「不會太久,五日,」蕭無咎看著他,「五日之後,面具遇水,自然脫落,這五日,叔叔便在城內好好走一走,看一看吧,沒有身份,沒人認的出你,你哪裡都去不得,說什麼都沒用,你且用心感受感受——百姓們的愛戴。」
「至於堂兄……」
蕭無咎看向那口棺材:「我會親自重新為他安葬,叔叔不必擔心。」
蕭季綸恨恨盯著謝盤寬手裡那枚印信,那可是管理定城的大印!掌印者,可調配定城一切,他還猜好侄兒什麼時候跟他攤牌,沒想到這樣直接交接了!
還有這卷文書……他們到底怎麼查清的這麼多,蕭無咎跟誰學了這麼多心眼,如此卑鄙!
可眼下好像也幹不了別的……
「行,就讓你看看沒我的定城什麼樣子,百姓們沒了我,一定會瘋狂尋找,悲痛大哭!你等著被聲討吧!」
蕭季綸非常自信,畢竟他生在定城,長在定城,這麼多年始終未曾離開,每一寸土地都親自用腳丈量,往常和百姓的關係都不錯,必然會有人替他鳴不平,會有人理解他,願意保護他,會有人站在他這一邊!
然而並沒有,什麼都沒有。
他在定城城衙,每天都會去處理公務的,最大的議事廳前,從半夜就開始蹲守,一直等到晨光天亮,日正中天……竟然沒有人問過他為什麼不在,是告假了還是身體不舒服,一個都沒有。
輪值的守衛沒有認出他,哪怕他昨日還拍著這個年輕人肩膀,鼓勵他好好做事,未來可期;上茶水的小管事不但沒問他,沒多久還非常開心的走了出來,好像非常高興,今天終於能放個假;連正經請章,處理公務的從屬也沒問他一句,反正只要章蓋到了,不管誰蓋的都沒關係,只要接下來的事務能順利開展,不被追責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