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一個人驚訝,為什麼今日廳內拿著印章,處理事情的變成了謝盤寬,而不是他蕭季綸。
連家裡也沒打發個人過來問一下,好像他這樣杳無音信也沒關係,反正他平時就三天兩頭忙,不一定回家。
沒了他,定城照樣繁華安平,每天那麼多瑣事,仍然能有條不紊處理,不一定非得他親自來。
這怎麼可能呢……
蕭季綸咬著指甲,根本想不通,這麼多年,他在定城勞心勞力,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怎麼就沒一個人記得他呢!憑什麼!
是他……錯了麼?
他甚至想自己提起他的名字,問一問路邊人,你們到底有沒有心,可還不等他做好心理準備,侯府突然發出最新指令——清查陰婚鏈條。
說是此事損陰德,關民生,中州不允此事,查出絕不姑息!
百姓們再次熱鬧起來,各種議論,有態度堅決的,也有慌張不安的。
蕭季綸心想,蕭無咎終於做了個爛決定,這種事怎麼好拿到明面上查?尤其不應該引動百姓情緒,就該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要過多發散。
百姓愚昧,這種事怎麼可能避的了?
結果發現,他又想錯了。
狗沒咬到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慷別人之慨的時候總是大方的,覺得什麼都是可以原諒的,一旦發生在自己身上,那就是忍不了,立刻有苦主舉報,迅速牽出一條鏈條,揪出幾個二道販子,專門從事介紹這種活兒的。
苦主咒罵,路人幫腔,尤其自家或親戚里有姑娘遭了罪的,直接丟臭雞蛋過去,把人罵的狗血淋頭。
「……別人地下的兒子可憐,我家閨女就不可憐?憑什麼活著的時候受苦,死了還要遭罪,沒有任何人來同我商量,直接偷偷挖了墳偷了屍骨去啊……我可憐的閨女……」
「偷了這麼久都沒發現,可見你們也不是真心疼愛閨女的!我替你閨女找了人家,讓她地下有伴,不再孤苦,你該感謝我!」被丟臭雞蛋的人竟然也氣了,還敢反駁。
「我謝你姥姥個腿!老子殺了你——」
「她家女兒沒了,可我家女兒是活的啊!憑什麼大好年華,要被死人糟蹋!我就說明明好好的,怎麼突然病了那麼大一大場,說親也不順利,原來是你們這些狗東西造的孽!」
「世道艱難,我們也是找不到飯吃,實在沒法子,命師說了,只是讓你女兒倒點霉而已,又死不了,有什麼關係!」
「呸你個天殺的狗東西,一輩子吃不上兩個菜的玩意兒!敢起這種心思,就不是好東西!我看侯爺此舉甚好,這種事就該杜絕,誰敢生事攔著,我老頭第一個跟他過不去! 」
「還有那些倒了霉的姑娘……是不是找小先生幫忙看看,解一下這個災?」
「對對應該的,世道多艱,人們活著都那樣難,那麼委屈,少有尊嚴,死了……總得入土為安,得個安寧吧?」
「你們這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覺得不是自己的事,不用摻和,蔫知下一個被看熱鬧的,不是你們?你現在不幫別人,下次你們遇到事,誰來幫你?」
很快,市井輿論朝同一個方向發展,大家意見竟出奇相似,連流民都跟百姓們抱成一團,沒一個人鬧事。
而最近因修房修路,大家親近了許多,很多兒女親事定下,大家並沒有因為這個事散了,或更為憂心,反而更加重了對中州,對中州侯的信心。
他們覺得就該如此,中州侯有魄力,有信心,這種事都願意花心思治理,一心一意為百姓著想,中州何愁不繁盛?
話頭完全一邊倒,潮水巨浪一般,根本無法抵擋。
蕭季綸很不理解。
百姓們……是這麼好說話的麼?以前好像並不是這樣,他們各家有各家的煩惱,各家有各家憂心的事,針頭線腦都要爭一爭是誰的,更容易煽動,更容易找到矛盾激化點,讓他們互相攻擊,利於自己……
怎麼突然這麼凝聚,沒別的心思,別的話了?
是因為流民?
不,以前也有流民。
是因為房子和路?
不,房子和路,總是在不斷變化,摧毀和重建。
那是因為什麼……蕭無咎少有回定城,不是沒回來過,但每次,都沒有如此聲勢。
是……祝卿安麼?
他一來,整個中州變得熱熱鬧鬧,變的花樣繁多,變得他都不認識了。
他真的錯了麼?
祝卿安,才是真正的天命命師,他根本沒什麼大氣運,還被人誘導,瞎了眼,迷了心,錯聽了別人的話……
突然間,他想起祝卿安昨夜說過的話,福薄寡恩,無子送終……心神劇烈震顫,連指尖都顫抖了。
為什麼這麼說……難道幼子要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