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主審是公孫文康,老爺子目光如炬,話術爐火純青,根本沒拉扯幾下,三個人就招了。
沒辦法,抓都抓現行了,證據鏈也理出來了,而且他們仨往堂前一跪,彼此一看,直接都暴露了,還裝什麼呢?
「我們也是沒辦法……」
三人斷斷續續講說當年的事,原來是因為他們三人任務出了紕漏,不小心引發小危機,他們又不敢說,就釀成了大禍,大禍已然鑄成,自己不想死,就只能甩鍋給別人,正好前方斥侯有信……
他們就藏了起來,編了封別的,想堵住這個口子。
結果直接弄的定城臨危,至於戰後被夷狄逼著出賣消息,也是身不由己……
他們說當時不是故意的,石定太出色了,他們只是想活,只犯了那麼一次錯而已,這些年也一直戰戰兢兢做事,有意彌補,為和夷狄通的消息擔驚受怕,他們那時也不想害石定的,以為他那麼厲害,一定能扛過去……
「所以你們就因為他出色,他厲害,他好,坑了他?」
關芨眼淚落下:「他就是為了你們這些不當人的東西……不惜污了自己名聲,慷慨赴死?」
堂前一片沉默。
關芨擦了淚,深呼吸:「我同他認識,是在戰場上,那年,我十四,差點也死在了那裡,他救了我,周遭沒有旁人,也沒別的條件,他無法把我放在別處,託付給誰,只能親自帶著我橫穿戰場……」
「他帶著我,走過火海,歷過險局,哪怕重傷瀕死,他都沒放開我,讓我替他引走追兵。」
「他分明可以過得好的,只要答應同我走,天大地大,四外無人,我有手有腳,他也有本事,只要改名換姓,沒有人知道我們去了哪裡,在哪裡生活,怎樣過日子,他被你們那麼冤枉,他可以避開這一切的……但他沒有。」
「他知道我對他生了怎樣的情愫,但他處處迴避,並不回應,我逼到他近前,他實在避不開,才對我說——身已許國,難再許卿。」
「他不應我,是因為他知道必死,也已決定去赴死,他說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那時中州危在旦夕,他的朋友命懸一線,我求他,怎麼求他都不跟我走,甚至毀了自己,只身前去夷狄,刀尖上遊走,打探真正的消息……」
「因為自己名聲已毀,為免打探到的消息定城不信,他還專門用了已死手下的名字傳回……定城保住了,中州勝了,可沒人知道他做過什麼,為了你們,為了你們這些狼心狗肺的……他竟願意去死,都不願意娶我!」
「芨娘……」
王昂扶住她:「別這麼想,不是這樣的……石定不是為這三個赴死,他是為了中州,為了定城百姓,為了我娘,為了我,為了我們這些普通人……他希望我們好。」
關芨甩開王昂的手:「他死了,但我還活著!這九年來,我哪裡都去,哪裡都敢闖,獨獨不來中州,是因我恨,我恨你們中州所有人,我恨為何你們都活著,偏偏他死了!」
「但他不恨,他生前從未有一句怨言,死時也心甘情願,好像我的恨是個笑話。」
關芨聲音低下去:「久了,我便也想來看看,這個他死也要守護的地方,到底是什麼樣子,有什麼讓他那麼放不下,什麼兄弟,比他的命還重要,他到底為了什麼而活,為了什麼而戰,什麼值得他那麼犧牲,我又為什麼那般無足輕重……」
王昂捨不得她如此難過,小聲道:「你方才,看到我了,是不是?」
關芨抬眼,眸底燃著火。
「侯爺和百姓,他們是怎麼保護我的,你也看到了,是不是?」王昂聲音溫煦,一如往昔,「其實他們保護的不是我本身,是世間公道,是正義,是希望,守護善者,扶助弱者,任何行事如我一樣的人,都會被保護,也應該被保護。」
「我不否認,人的力量有限,總有觸及不到之處,會有失誤,救不了想救的人,可我們會盡力,儘量讓老有所依,幼有所養,讓人們能互相扶持,眾志成城,走得更遠,過得更好。今日是我幸運,希望未來,有更多的人能如我今日一般幸運。」
「真正做過的事不會被掩埋,被曲解的名聲定會昭雪,青史留下的是罵名還是贊聲,總會有人書寫,自有未來見證,你看,現在有人記得他了,是不是?所有定城百姓,從今日起,都會記住石定這個名字,永不會忘。」
「……我不想說他的犧牲沒有白費,任何人都不應該被綁架去犧牲,我只想說,他救下的人,不會辜負他。」
「對啊姑娘!你莫難過!怎麼能為不當人的狗,氣石將軍的在天之靈?」
「該當為石將軍立碑著傳,定城永不忘將軍!」
「原來當年真相就是如此……我爹還曾罵過石將軍,不知將軍墳塋何處,我這就去磕頭道歉!」
關芨看著門外百姓們的臉,有些恍惚。
石定求的……是這個麼?
她微微闔眸,再睜開時,已經滿是清明,也不再落淚。
她朝蕭無咎行了個禮:「侯爺見諒,是我無狀。石定他……其實沒什麼遺物,是我編的,我想既然來了定城,不如順便做點什麼,看看有沒有人上鉤,若能幫他報個仇就更好了,畢竟他救過我那麼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