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說著, 妙儀又從馬車上跳下來, 徑直走到他跟前,氣勢洶洶地叉著腰仰頭審視他,「怎麼?是本公主今兒個裝扮不好看, 丑到你了?」
少女眉若彎月,眼若星辰,唇若春桃, 發若烏木,本就是個明艷的美人,今日又精心打扮過,百合髻中央沒插珠寶卻簪了一朵盛開的粉紅月季。
陸昭從來沒見過開得這樣瑰艷的月季,似是帶著鬼魅的妖氣,三更半夜能將趕路行人的魂魄勾去。
少女目光灼灼,陸昭映在她眸中一時竟顯得有些窘迫,簡直變成了一個啞巴。人在見到那種美到驚心動魄的神女雕塑時,也會震撼得屏住呼吸,感嘆技藝巧奪天工。
喉珠上下滾動,陸昭咽了咽口水。似是覺得自己像個愣小子般一直盯著人看不好,他強行挪開目光。
太子從馬車上下來。哥哥和妹妹完全性格完全不同。
妹妹是活潑好動的兔子,輕盈地從馬車上蹦下來,既不需要人扶,也不需要踩凳子。公主許多時候都無拘無束,一點禮數都不守,舉手投足儘是少年人的意氣風發。之所以會被教成這般,其中不乏太子的縱容。
比起妹妹,兄長則顯得更加矜貴從容。太子即便不著華服金冠,一襲月白素袍立於妙儀身後看向他時,依舊如神明般莊嚴肅穆。令人不由感到壓迫。
車內的場景無孔不入地往他腦子裡鑽,記憶不斷加深,像是有一根針在不斷刺激他的神經。
太子公主兄妹二人平常相處都是像那樣的嗎?他只有哥哥,沒有妹妹,不知道兄長和妹妹正常相處是以怎樣的一種方式。
可是,太子和公主表現得如此大方坦然,即使被人看見也沒心虛驚慌,仿佛兄妹天生就該如此親密,因為他們彼此是親人。
眾所周知,親人間本就如此親密,天經地義也。他竟然大驚小怪地害怕被人發現議論而去拉帘子,實在可笑。
雖然有傳言說妙儀公主非帝後親生,但他們到底十六年兄妹情份。即便沒有血緣,情份也不會改變分毫。
陸昭忽然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個卑劣的人。也許妙儀最近遇到了一些煩心事——那些傳言夠她煩惱好一陣子了,行縝作為兄長,抱著她安慰幾句也沒什麼不對。他竟然吃妙儀兄長的醋,像個深閨怨夫似的,實在不應該。
謝靜姝看著陸昭飄忽不定的目光不滿地皺眉。
怎麼不說話?當什麼啞巴!平常那小嘴不是很能叭叭?
她揪住他的衣襟往下扯,磨著虎牙質問:「別看我皇兄,他不會幫你解圍的!反正你得給個說法!是我丑到你了,還是丑到你了,還是丑到你了?」
兩人的鼻尖幾乎要貼在一起,少女呵氣如蘭,氣息全噴在陸昭臉上。他忽然覺得其實他們青梅竹馬間才是最親密的。
醋意消解,熱氣升騰,少年耳廓燒得發燙。
「都不是。」他頗有些彆扭地說。
「那你幹嘛看到我就拉帘子?」
陸昭心虛道:「公主嬌嫩,烈日灼目,怕曬到你。」
「快得了吧,當我三歲小孩兒呢,盡編些沒水準的胡話來搪塞人。」謝靜姝鬆開陸昭的衣襟,用力將他推開。
可惜,沒推動。
陸昭站定如松,沒皮沒臉地笑,「這就是實話。」
「切。」謝靜姝別臉看向一邊,並閉上眼睛表示自己再也不想看見陸昭那張臭臉。
見兩人目中無人地打鬧,陸霆臉上有些掛不住。陸家家教森嚴,長子次子都是沉穩的君子,小兒子卻冥頑不靈,怎麼教都教不會,跟妙儀公主倒是臭味相投。
陸霆向太子恭敬地行了一禮,引他到內屋洽談。
手裡搓捻著檀木佛珠,謝檀弈沉沉的目光壓在二人身上。
「殿下?」
直到陸霆喚第二聲,他才轉身隨陸霆進內屋。
途中他冷不丁問:「妙儀不喜拘束,將軍府規矩比東宮多,陸將軍該做些什麼令兒媳適應?」
其實這些話本該由父親來幫女兒說,畢竟皇帝還沒駕崩呢,太子對這個妹妹管得確實太寬了。但陸霆不敢僭越,只恭敬道:「將軍府的規矩,公主可隨意遵守。」
「既然是尚公主,就該守公主的規矩。你們做得並不合格。」
陸霆臉色有些難看,要整個陸府都遷就公主一人,實在難做。正想接話,卻聽謝檀弈說,「先談正事吧。」
於是,關於如何尚公主的討論只能暫且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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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府花園裡秋菊開得正盛。
但謝靜姝可沒心思賞花,倔脾氣上來,她非得問出陸昭為什麼非得關帘子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