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的怒氣壓在眼底,直勾勾地盯著,她只好乖乖喝藥。
苦,她被苦得面目扭曲,皇兄卻仍舊一勺一勺地將藥吹涼了餵過來。長痛不如短痛,她想接過藥碗一口悶下去,可皇兄卻不准,非得用勺子喂,像是凌遲般,苦她數百次。
一碗藥快要見底,謝檀弈面上冷酷的神情才終於有了些許鬆動。
「瑛瑛覺得皇兄把謀反的柱國大將軍滿門抄斬是做錯了麼?」
若謀反成功,她和皇兄的腦袋就會整齊地疊放在一起,這個道理謝靜姝明白。
「謀反是重罪,但陸昭不僅沒錯反而有功。」
「對,所以我不砍他頭,讓他在突厥自生自滅。」
「可是突厥人怎麼可能善待大周的將軍呢?」謝靜姝眼眶紅了,也不知是不是藥太苦的緣故。
她起身按住謝檀弈胳膊細聲祈求道:「哥哥,你派使者接陸昭回來好不好?」
謝檀弈將手覆在她手背上,「接他回來做什麼?皇帝的貴妃難道還想跟一個罪臣之子做夫妻?」
「哥哥……為什麼……」謝靜姝搖著頭將手抽回,可卻被謝檀弈死死捉住。
他將她的手放在心口,「瑛瑛,你覺得是為什麼?」
熾熱滾燙的心臟隔著皮膚和布料在她手心按下的地方撲通撲通跳動著。謝靜姝感覺自己像是徒手抓了一團火,燙得人生不如死。
先用假身份封她為貴妃,再扶她做皇后,最後光明正大地跟她亂|倫。就算沒有那層血緣又如何?十數年同胞兄妹的歷史是能被輕易抹去的嗎?
謝檀弈這回是玩真的。
她用力推開他,縮進床角,梗著脖子向其質問道:
「阿娘費盡心思都想要阻撓的事情你為什麼還要做?齊襄公姜諸兒身側無鮑叔牙管仲之大才,在位十二年,卻能做到滅紀、伐衛、降鄭、服魯,報九世之讎。本是戰功赫赫,史書卻記載道,襄公之醉殺魯桓公,通其夫人,殺誅數不當,淫於婦人,數欺大臣。稱其荒淫無道。可姜諸兒後宮無寵妃,終其一生也只有一個女兒。」
她越說越激動,小臉漲得通紅,聲音已然哽咽。一行清淚順著面頰緩緩滑落,凝聚在下巴,最後滴在手背上。
「哥哥,紙包不住火,我的身份沒辦法掩蓋一輩子,你執意如此,不怕後世史書也像責罵齊襄公一樣審判你為淫|亂禍國之君嗎?」
謝檀弈低聲詭笑起來,眼尾因泛紅而顯得病態。
「浮生不過剎那,竟也要束於世俗綱常,當真可憐。」
他笑夠了,快速冷下臉,目不轉睛地凝望向她,沉聲道:「我駕崩後只管你一生是否順遂平安,哪管他人洪水滔天!」
「哥哥,你只是習慣了你我二人相互依偎著在宮中生存。」
「那你呢?你同我有一樣的習慣,這習慣改得掉嗎?」
「我……」
「離了皇兄,你去當將軍夫人,然後跟他生一堆孩子,擠在住了上下四代人的舊宅子裡,美其名曰四世同堂。年少的悸動只會被歲月消磨成一地雞毛,日後他出征,一年半載不回長安,你在家守著孩子一邊等他回來,一邊處理那些家長里短的小事,這便是餘生能實現的所有價值。你難道甘心?」
「沒你說得那麼不堪。」喉嚨發澀,渾身因巨大的情緒起伏而微微顫抖,謝靜姝別開臉,不去看皇兄那雙如毒蛇般鑽入心口的眼眸。
謝檀弈慢慢向她靠近,捏住她的下巴,掰過臉強迫她與他對視。
「就算陸家不謀反,你能忍住婚後三年內不跟我通姦嗎?」
瞳孔劇震,謝靜姝只覺耳朵嗡嗡作響。她不可置信地看向皇兄,舌頭像是打結般,良久才擠出三個字,「你瘋了!」
「你忍不住。」謝檀弈當即蓋棺定論,鬆開捏住她下巴的手,向下死扣住肩膀。
他靠近她,嘴唇幾乎快要相貼。
「那夜雷雨,你被驚醒後看到我,還是會不顧一切地往我懷裡鑽,全然忘記自己是有夫之婦。這是你刻入骨髓的本能。」
他像鬼魅般貼到她的耳邊,輕聲譏誚:「瑛瑛,你並不比皇兄清高多少。」
不,不是這樣的,別說了……
謝靜姝無聲地哽咽,淚水決堤,她豎起全身的刺瞪向青年,紅腫的眼眶中似有恨意。恨他為什麼要將那些見不得光的情感一一挑破,赤|裸|裸地擺在明面上談判。
皇兄,你以後還能算是我皇兄嗎?我以後還能不能喊你哥哥?
她麻木地坐在原處,任由謝檀弈用綢帕親昵地替她拭去淚水。
青年拭淚的動作溫柔至極,語氣卻如冷酷無情,絲毫不容人拒絕。
「我可以派使者出使突厥救陸昭回來,但前提是拿你自己來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