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意識還停留在酒吧時。
晏止行餵他的那杯酒度數不低,對一個初次飲酒的人來說還是有些過火了。
但……晏止行當時,確實是生了氣的。
只是火發完了,就得開始哄人了。
晏止行將人拉進懷裡,讓他靠著自己,半哄半勸,終於使得沈念微微張開嘴,很謹慎地抿了一口。
是甜的。
沈念便開心了,他主動喝了幾口,又推開,昏昏欲睡了。
晏止行垂眼望他幾秒,忽地將人抱起來,隨後上樓。
房間早被打理好,是最宜入睡的模樣,晏止行半跪下來,為他脫去鞋襪。
而沈念也像是睡熟了,任由晏止行為他擦臉換衣。
只是,指腹捏起衣角,要掀開時,手腕卻忽然被另一人握住了。
沈念躺在床上,掀開那雙霧蒙蒙的眼,像是含了一汪泉水般望過來。
聲音也輕得像是隱在霧裡。
「你要……上來嗎?」
第22章 童話
——答應吧,快點答應吧。
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給予的了。
就這樣,一筆勾銷。
沈念仰著臉,眼尾那顆小痣就像是溢出的淚珠,他像是痛苦的。
晏止行頓住了。
他起身,以一個絕對俯視的姿態凝望沈念片刻,忽地俯身掐住沈念下巴。
那弧度尖尖的,就算被他養了這麼久,身上也沒能再多出一兩肉來。
他問沈念:「你是清醒的嗎?」
沈念沒有開口,只是靜靜望著他,那雙漂亮的眼眸,此時此刻沉靜得像是早春山間的晨霧。
那幾根纖細的手指仍掛在他腕骨間,像是柔弱的依附,也像是大膽的引誘。
於是,晏止行便倏地笑了。
他坐在床邊,手指慢慢放鬆,最後,以一個不知是保護還是桎梏的姿態落到沈念頸項間。
他說:「乖,閉眼。」
那是個睡前故事,一切從海底開始。
身為人魚與人類的孩子,小人魚擁有世界上最美麗的長髮與最動聽的嗓音,任何人都會為他沉醉。
清澈見底的溫暖淺海,黑暗沉寂的冰冷深海,激流涌動的危險深灣……無一不對他敞開懷抱。
可他的父親卻痛恨他另一半的血脈,將他困縛,囚他於海中心的孤島。
無人誇讚那更勝月色的銀色長髮,無人傾聽那宛若天籟的華麗喉嗓。
直到某日,人類的王子流落於此,於夜色下窺見人魚模樣。
他被那異於常人的美麗魚尾吸引,也驚艷於那張非人的精緻臉龐。
於是,人類的王子低下頭顱,向人魚訴說自己的痛苦與不堪,向人魚祈求從未得到過的憐憫與愛意。
他精心編制華美的謊言,要人魚捨去輕雲般的尾紗,割掉月光般的長髮,同他去往人類世界。
人魚被謊言蠱惑,決絕地潛入海底,向巫師求來化腿的藥物,代價則是餘生都在刀尖起舞。
他第一次踏入人類的世界,見證了繁華與凋零,也見證王子踏著骨血登上王位,他疲倦了。
他開始想念大海,開始想念浪花湧起時的白潮,開始想念海螺在身邊吹響的歌謠。
於是,某個無光的夜晚,人魚踏上了歸鄉的旅途。
他走過乾涸的大地,踏過沸騰的岩漿,甩掉追來的衛兵,最終窺見了熟悉的深藍。
但他早已失去魚尾與長發,不被海洋容納,不被同類接受,只能徘徊於白沙灘之上,永遠眺望著遠方的王國與深處的家園。
故事到此為止。
房間中一片寂靜。
沈念縮在被子裡,只露出小半張臉,過了很久,才極為緩慢地眨了下眼。
「我……是故事裡的那條人魚嗎?」
「是。」
晏止行承認得很坦蕩,他伸手,指腹輕輕擦過沈念眼角,似有濕意,也像是錯覺。
那雙漂亮的眼,此刻卻有些黯淡了。
沈念將自己又往被子裡縮了縮,他難得退縮了,眼睫也低著,過了幾秒,才鼓起勇氣重新開口,問:「故事的結局……是您對我的懲罰嗎?」
晏止行垂眼望他,只問:「你犯了什麼錯?」
「我……」沈念遲疑了。
唇微微抿起,越來越用力,最後甚至有些發白。
而晏止行始終凝視著他,要他說出那個答案。
可這太難了。
……倒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