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知潯穿著綢緞睡衣,坐在床頭,手機貼在耳邊。由於剛從睡夢中醒來,低沉有磁感的聲音多了些慵懶的意味。
今晚從格麗斕離開,前往耀森集團參與了一場線上會議。回家時時間已經不早,洗完澡躺在床上一時輾轉反側。
睡著了兩個小時,童姩的來電驟然響起,將他從沉睡中拉扯出來。
此時談不上多清醒,但瞌睡也確實被她掃去了七八分。
那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像是在翻身。
可能才想明白他話里的意思,含含糊糊地哦了一聲,顯得特別有素質,但絲毫聽不出歉意地說:「對不起,我吵醒你了……」
說話的聲音輕輕糯糯的,咬字不太清楚,就像小嬰兒剛學會咿呀學語的時期,發出的每一個音,都需要大人好好琢磨琢磨。
也因為酒精的緣故,她的呼吸有些沉重,一聲聲傳進話筒,像小風筒里有規律的風聲。
傅知潯掀開被子下床,走到窗前,半身倚在窗頭。
望著外面月夜,聲音如那月光一般清涼:「喝醉了?」
「嗯……好像是有點醉。」
說完下一秒,突然哇地一聲哭起來:「傅子嗒,她們多欺無五嗚嗚嗚……」
情緒一激動,好像還咬到舌頭而不自知,原本就含糊的發音,更聽不懂了。
傅知潯蹙眉聽完,又想了會兒,才猜出她說的應該是——
她們都欺負我。
半夜三更,他跟這兒猜字謎似的。
他想直接掛電話了。
偏生還是耐著性子問:「怎麼欺負你了?」
「她們灌我酒!」
委委屈屈地哭了兩聲,又覺得不對勁:「不對,是我自己……我自己想喝……」
「不是不是……就是她們灌我酒嗚嗚嗚……」
傅知潯:「……」
哀嚎聲一陣接一陣,好像根本停不下來,這種狀態下,根本無法正常交流。
傅知潯只好先確定她是否安全:「你現在在哪兒?」
「我在……」童姩徒然收聲,環顧了一下四周,都是熟悉的房子和家具,她扯著嗓子大聲回答:「我當然在家啊!!!」
「……」
很好,既然是安全的,那他現在可以掛電話了。
誰知下一秒,聽筒便傳來幾聲抽泣聲,幾近哀求的語氣,可憐巴巴地說道:「傅知潯,你陪我聊會兒天,好不好……」
已經準備將手機從耳邊拿開的手頓住,又慢慢貼回到耳邊。
小風筒的風聲呼呼,比剛開始時要急促一些,應該是剛才嗚嗚啊啊又哭又喊的,這會兒氣息有點跟不上了。
隨著風聲漸漸緩慢下來,她稀稀落落的抽泣也隨之而來。
和剛才不同,不像是耍酒瘋,而是真的因為委屈而哭。
「傅知潯……」
「在。」
「我好難過……」
她的聲音很輕,氣息斷斷續續,聽上去隱忍克制。
傅知潯眼瞼垂下,腦海中想像出她咬著唇努力不大聲哭出來的樣子——
唉,還不如像剛剛那樣耍酒瘋呢。
過了凌晨的夜晚,月光像灑在墨水裡的珍珠粉,斑駁的光影如碎影一般落下。
她破碎傳來的聲音,一聲聲傳入耳中,為這月色多添了幾分惆悵。
啜泣聲持續了一會兒,她又喃喃說了句:「我好可憐啊,我沒有爸爸了……」
傅知潯捏著手機的手指稍稍一緊,月下的眸色染上了一些情緒。
他沉沉嗯了一聲:「我知道。」
「你知道?」童姩已經斂了哭聲,但鼻音濃重,聲音瓮聲瓮氣的,莫名
其妙地哼了哼:「你才不知道呢!」
又是一陣細細碎碎的雜音,傅知潯能聽出她動來動去的動靜。
片刻後,雜音沒有了,她似乎找到了一個相對舒服的姿勢。
呼吸漸漸變緩,沒有那樣沉重了。
就當傅知潯以為她睡著了,突然又聽見她說:「你才不知道呢……」
「因為,」斷了一瞬,她罵道:「傅知潯是大…笨…蛋……」
「……」
睡著前,居然還不忘罵他一句。
她罵的最後兩個字,音調已經降了下去,隨之便是均勻平穩的呼吸。
這次應該是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