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塵惱了起來,臉漲得通紅,嚷道:「搜吧!都搜!我就瞧著,瞧你們能搜出個子丑寅卯來!」
說著上前一步,把應憐擠到了身後。
接客的雅院處,搜屋的女僧一會兒到了,只報與法持說什麼都沒找著,便得了令,在這處又開始翻箱倒櫃起來。
度塵的鏡奩、箱奩、櫃頂、床下,各處都搜了個遍,那兩件華貴的衣衫被翻找出來,供人飽了個眼福。寺綾做的霞衫羅裙一件件堆在床上,似亂糟糟的丹青勾染。
末了一無所獲,度塵也不看應憐,冷笑道:「怎麼,我通共就兩件好衫子,不如師叔一併拿去,下次貴人再來,我索性赤條條去迎他,左右入了夜也是要脫的……」
惹得眾人吭哧直笑。
法持也有些抹不開臉,忽又想起什麼,吩咐幾人,「柳惜的箱奩也一併找找。」
應憐一急,「那我是我的東西!」
斜刺里橫來法持的一雙冷眼,仿佛嘲笑她的不識時務。應憐忍氣吞聲,掐著手心低頭站了。
度塵的心也緊了起來,想往她那處瞥,又怕被人瞧出來。
她強笑道:「師叔,這呆鵝平日裡最怕我,她必不敢的。就那麼顆珠子,燈下影里,度遠瞧不真切,才錯辨了大小!」
話音剛落,忽聽翻箱的人叫道:「找著了——」
度塵一口氣沒落下來,好懸沒昏過去,激得淚差點沒出來。
折騰了半夜,才得的這麼個寶貝,真就還沒焐熱……
那身強力壯的女僧捧著顆珠子,瑩閃閃、亮潤潤,舉至法持跟前。
「師叔,我沒騙您吧,我說什麼來著……」度遠長出一口氣,臉色都紅潤了三分。
幾雙眼睛齊齊盯過來,那珠子就躺在人手心裡,瞧得分明。度遠一下卡了殼。
「這也是寶貝?」一個沙彌尼不屑,「還沒豆子大,這樣的,我那裡有一斛!」
再看應憐,臉紅得將將要燒起來,襯著那粉和胭脂,真腮映霞彩,如芙蓉承露,教人一時移不開眼去。
度塵三魂七魄一霎時又歸了位,好半晌迴轉心神,不走心地罵開了,「教你偷我的東西——」
說罷半真半假地奪回了珠子。
鬧了一通,法持被鬧了個沒臉,最後也沒搜出像樣的物事來,只得狠狠剜了眼面色發白的度遠,又向度塵賠了幾句不是,帶著人呼啦啦走了。
這一場,猶如蝗蟲過境,剩了度塵與應憐兩個,苦哈哈地乾瞪眼,俱是冷汗已浸透了背。
終於鬧定,應憐回魂一般,豁地跳起來,三兩步衝到院裡,四下張望,確定無人窺聽了,又緊鎖了門,這才長舒一口氣,「嚇死我了……」
她抹了把臉,卻抹了一手的脂粉,不由得笑了起來。
度塵見她一臉夯貨樣兒,本想教她別笑,一出聲,自個兒卻也咧開了嘴。兩雙眼對著瞧,劫後餘生,樂得眼角沁出了淚。
她把應憐拉過來,壓低聲音問:「你藏的?在哪呢,怎藏得這麼實?」
應憐但笑不語,指了指自己做成一個團兒的同心髻。
度塵眼都瞪圓了去。
「我想著我那身契藏在箱奩里都會丟,她們必然時時來查的。且度遠瞧見那珠子,未必不會漏口風。我覺著不安穩,一時又想不出哪裡能藏,便塞頭髮里了。」應憐抿著嘴笑,「為這一顆珠子,你好懸把命丟了,再要被拿走,不得真鬧出命來。」
「你、你實在……」度遠不知該怎麼說,反覆提及幾次,潰不成句,最終一笑,爽利起來,「果然還是有頭髮比沒頭髮好。」
不知她是否意有所指,應憐望著她,只在心裡又添了一句。
——只當是我替先父贖罪了。
待了一會,看著滿處狼藉、堆得像小山一樣的錦繡羅衫,應憐嘆了口氣,起身打算去收拾衣物。
度塵卻恍如驚夢,先她一步到了床邊,眸子裡燃著不知什麼樣的火,咬了牙,半晌看向應憐,「我說話算話。你不是要逃麼?」
應憐懵懵的,「嗯……?」
「你今日幫我躲過一劫,難保下次還能蒙過去,再在這兒待著,珠子遲早要落入她手。不若干脆了斷,我也不做那勞什子尼姑了,咱們一處逃!」度塵低頭開始挑揀寺綾,「左右這一顆珠子,盡夠往後吃用;我那還有兩件珠玉衫,怎麼也能折個一二百貫。出寺的路我都熟識,咱們今夜就逃!」
她如此決絕,教應憐倒一時轉不過彎來,不知話從何起,「可、可難保今夜那李大官人……」
「他不來的,他家妻妾如河東獅,我偷偷在他頸上留了印子!」度塵將一件寺綾衫子握成一把,間隙抬頭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