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憐步入了昏黃的客店前堂。
四面排著些桌椅,櫃檯在角落,青布簾兒遮了旁屋的門,再走幾步便是後院。地界不大,桌案也簡單,因此應憐一眼便瞧見了那個大馬金刀坐得筆直
、正在喝酒的僧人。
他背對著她,穿著普通的灰布短衫,領口皺巴巴地揉了些污漬,同袖口衣擺一般,那污痕紅中泛褐,卻是濺上去的。他身旁委棄著一摞甲,魚鱗似的密密疊疊,護心鏡間雜在甲冑之間,耀映著半明不暗的燈燭搖顫。
木桌是使了多年擦擦洗洗的,本是油泥點點,如今上頭擱了一把帶血的鋥亮鋼刀,一旁還倚了一根長棍,渾樸的精鐵製成,同樣沾染了厚厚的血漬,順著棍身往下淌。刺鼻腥甜的血腥氣,便混雜在撲鼻而來的酒香之中,惹得應憐直皺眉。
她近前幾步,踢開滾在腳邊的幾隻酒罈,踮著腳,以免又教碎片硌著,才轉到了他跟前,欣喜是欣喜,卻不得不奪走他將要入口的一碗酒,掩著鼻子問:「你究竟喝了多少?」
宗契濃而深的眉峰微顫了一下,仿佛對她的話有所反應,然而目光只是漠然,又渙散,一時在她身上游移,一時望向空落落的某處,而後笑了起來。
「是喜酒。」他醉醺醺地開口,勉強聚焦望著她,努力辨認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喜酒,拿來。」
罷了不由分說,卻來摘她手裡的碗。應憐自不肯給,才要潑了酒,他卻使了個小擒拿手,也不知如何,花活兒一繞,應憐眼前一花,已被叼住了腕子,吃痛之下手一松。
他接住碗時滴酒未漏,鯨吞牛飲時卻顧不得沾濕了脖頸衣襟,一隻手卻還攥著她。
應憐既惱火又好笑,任他攥著不鬆手。他又去摸那酒罈,半晌已是空了,於是丟在一邊,不甚滿意地喚道:「店家!店家——」
未想鬧得這般陣仗,竟當真還有個店家哆哆嗦嗦打櫃檯裡頭探出腦袋,白著臉來送酒,見她又跟見鬼了似的,轉身就要跑。
「站住!」應憐扒拉開宗契鐵一樣的手掌,問店家,「你是孫員外?這店做營生是不做?」
孫員外哭喪臉道:「這煞星爺爺拎著把殺、殺人刀來,便是客人也都嚇跑了,做甚營生!」
宗契接了那一新壇的泥封,仍要喝。應憐心疼不過,嘆了口氣,捉住他的手,「別喝了。」
他又茫然地望過來,定定要將她看進心底里。
應憐想了想,上下尋不到錢財,索性問店家,「有鏡子麼?」
「有、有!」孫員外一骨碌跑了。
一會兒回來,手裡頭捧著一面粗銅鏡,不那麼清晰,卻也照出了人面花紅。
應憐就著銅鏡,一點一點地摘那冠,將纏絡的長髮盡數鬆懈下來,好半天才取下,揉了揉發緊的頭皮,攏了散發,在孫員外驚異莫名的目光中,遞過了那金枝寶葉的頭冠。
「左右無客,這店我買下來了。」她指指那冠,見孫員外發傻,以為不夠,便又摘下了兩隻鑲了紅翡的金荔枝耳墜。
孫員外嘴張得合不攏,躬身彎腰,話也說不利索了,「夠了、盡夠了!」買他十家客店也夠了!
應憐便又吩咐,「收拾一間乾淨的廂房,再多備些熱水、醒酒的茶湯。」
都備齊了,她一人扶不住宗契,索性同著孫員外,一左一右架著,歪歪晃晃送去了廂房。
孫員外捧著那冠,生怕化了,跟財神爺回話:「那老兒家我、我、我便去了?」
「鑰匙拿來!」應憐百忙之中伸出手。
孫員外一把塞過前後院的鑰匙,溜也似的逃之夭夭,臨走前還牢牢地替她闔上了門。
燈燭盡有,只是再多也仿佛不明朗,就這麼明明暗暗地燃著,照映在相對的兩人臉上、身上。
應憐褪了大氅、鞠衣,鬆了口氣,摸摸額頭後頸的汗,又捂了捂安靜坐於床邊的宗契的額頭。
他臉面發紅,兩隻眼眶也是紅的,唯有眸中瞳子烏黑,盛著她忙忙碌碌的身影。一會兒,應憐笨拙地替他解了衣衫,捏著鼻子將那堆汗涔涔、血糊糊又酒氣醺人的布料扔到了一邊,擰了熱手巾,從頭臉開始,一點點替他擦拭。=quothrgt
哦豁,小夥伴們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gt.)
span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