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兒張開嘴,咬下一口:「甜呢。」
就著瓜口的彎月牙,顧昀川也咬了一口,眉目溫柔地看著沈柳:「是甜。」
也不知道是瓜甜,還是小哥兒甜。
暖風輕輕拂來,搖搖車裡的小娃娃睜開了眼。
沈柳是個哥兒,不像婦人似的好餵奶,顧家就和一戶養牛羊的人家說好了,每日去打一瓷盆的鮮奶。
日日餵養著,小娃娃早褪去了剛出生時的皺巴,眼下皮膚又白又嫩。
顧知禧伸手摸摸他肉乎乎的小臉蛋兒,小娃娃不哭也不鬧,頂新奇地攥緊了小姑娘細長的指頭,咿咿呀呀起來。
寶寶出生幾日了,小名喚作「安安」,大名還沒有取好。
想來顧昀川滿腹經綸,可到了兒子名字上,卻是左右為難,他《詩經》翻過三五遍,都還想不出叫什麼,仿佛不論多好的寓意放在小傢伙兒身上都還嫌不夠。
忽然,顧知禧輕聲問道:「阿哥,你啥時候去書塾啊?」
顧昀川微微眯了下眼睛:「我才在家幾日,你就嫌煩了。」
小姑娘臉色有些紅,想著哥夫生產那日家裡亂得緊,那帕子她還沒還呢……怕被人瞧出來,她忙又去看寶寶。
安安乖巧又聽話,一點兒想不出在沈柳肚子裡亂踢亂鬧的小娃娃,生下來會這般省心,歪著小腦瓜咯咯咯地笑,可愛得心都化開了。
顧知禧輕輕抽回手,又忍不住用指背在安安的小肉臉上彈了下,站起身:「我、我去瞧瞧阿娘做的咋樣了。」
這時節,蓮藕正下來,藕段又大又白,切開後能拉出粘綢的藕絲,很是新鮮。
灶房裡柴火聲噼啪作響,灶上坐著蓮藕排骨湯,燉了一個多時辰,香味都飄到了院子裡。
見人進屋,趙春梅輕聲道:「沒多少活計要做,你擱外頭乘涼嘛。」
顧知禧還是搬了把小凳子坐到了趙春梅邊上,案板上正放著切好的黃瓜,拍把蒜拌一拌就好了,米飯的香味若有似無的飄過來,很是清甜。
夏日風熱,晌午就在院子裡吃的飯,倏忽之間,又回到了去年此時。
一家人圍坐在這張小桌前,吃吃飯嘮嘮嗑,這慢悠悠的光景,無端的讓人心安。
鮮奶晾得溫熱,顧昀川接過碗,拿著瓷勺往安安嘴裡喂,孩子太小了,喝一兩口就吐泡泡似的吐半口,鮮奶流的滿臉都是。
沈柳一邊哄一邊拿著布巾擦:「哎呀安安好棒呀,又喝了一勺!」
倆人配合著,好半晌才將娃兒餵飽。
顧昀川又熟練地給安安抱在懷裡拍奶嗝,待這些都做好了,才放回搖搖車裡。
沈柳拿了個多邊的木頭小球到娃娃手裡,安安兩手捧住了,左右看看,啊嗚一聲張嘴啃了起來。
沈柳正想給木球拿回來,顧昀川卻伸手攬過他的肩膀:「讓他玩吧,先吃飯。」
趙春梅也隨聲附和:「先吃飯、先吃飯。」
蓮藕排骨湯已經盛好了,用勺子攪一攪還冒著微微熱氣,正好下口。
顧昀川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碗裡好啃的小段排骨夾到沈柳碗中,小哥兒勾起唇邊,一抬頭正對上顧昀川沉黑的眸子,兩人都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
身邊的安安咿咿呀呀自己玩得樂呵,趙春梅瞧著他就高興,滿臉慈愛地摸摸他的小手。
有夏風拂來,吹得柳枝唰唰作響。
這樣安然的光景,是人間最溫柔的煙火。
*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安安就滿月了,沈柳也出了月子。
顧家沒有大操大辦,只一家人圍坐在一塊兒吃了頓熱氣騰騰的飯。
舅舅家離得尚遠,人雖沒到,東西卻請人送了過來,許是知道夏秋的衣裳並不缺,便做了兩身冬天的襖子,還有一把小金鎖。
娃娃這么小,平日裡戴著不多方便,沈柳就收到了箱子底。
顧昀川在小半月前回了書塾教書,今年正月後,書塾又新招了一批學生,都是鎮子上的世家公子,按著年齡、學識劃分後,其中五個安排進了顧昀川的學堂里。
他一忙起來,抽不出許多時辰陪沈柳,就連安安都照顧不周全。
所以一到傍晚歸家,就主動接手了娃兒的一應瑣事,換洗尿布、餵奶……做的有模有樣。
夏日的夜晚總是鬧人,蟬聲將歇,蛙聲又響了起來。
遠天星光點點,忽而有風,搖晃了輕垂的綠絲絛。
吃過飯後,安安被趙春梅抱到房裡哄了,顧昀川和沈柳難得清淨,在後院裡洗洗涮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