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上下下晃了一圈,除了窗外的風沙,整個酒肆,安靜的連他的呼吸聲都能聽得清清楚楚。酒肆收拾的倒也不是那麼乾淨利落,他甚至在桌角,看見了經年的塵灰。
下午隨東風來時,這裡是有人的。如此說來,只怕是那時看見的,皆不是普通人。鶴渡不敢打草驚蛇,只從各個廂房路過,嗅到了死氣。
他回了房間,東風已然醒了。
「發現了?」他問的自然,似乎是早有察覺。
「嗯,我那麼懶的人,你直接告訴我便好。非要害我跑一趟,可有報酬?」鶴渡嬉皮笑臉的伸手,換來的自然是一計冷眼。不過他早就習慣了,懶散的躺到床上。
「敲門聲不是你,弄醒我的才是你吧。」鶴渡嘟囔道。
一張黑金箔落到鶴渡眼前,他恨恨的接過。那金箔竟自燃起來,照的一室亮堂。「你故意的吧。」
「你該看到了,這下面真的有陰氣。」金箔自燃的時候,地面涌動著一層模糊的光,像是淡淡的黑氣,帶著咒怨的感覺。
這家酒肆,與其說來往的是過客,不如說是心有不甘的故去的鬼的還魂巢。
「下去看看就是了,可惜了那老闆娘,我白日看著,這大漠風煙里難得的絕色。她雖媚而嬌,可終究不是風塵里滾出來的,就少了風塵氣。」
有些惋惜的輕嘆一聲,待著晨鐘敲響的那一刻。昏昏沉沉的困意,像是開了閘。他突然覺得自己置身在一條綿延的古道,找不到盡頭。
他的白袍似乎永遠不得風沙眷顧,乾淨如洗。眸色越發的深沉,像是染了墨,他看見一點點血光,在這空曠無垠的大漠裡蔓延。
然後紅棺升起,血色玫瑰綻放。他看見他躺在巨大的棺木里,等待死亡,窒息感壓迫著每一寸呼吸,他極力的掙扎,視線只能穿過那密密麻麻的棺木看向虛無。
他,要死了嗎?
「東風,醒醒,我找到位置了。」鶴渡殷切的聲音傳過來,他從夢
境中醒來,眼底一片血紅。入目的血色,讓他分不清現實,又一張金箔紙點燃,他手指輕點,幻化符咒。
鶴渡眉頭挑起來,莫非是受了這陰氣的干擾。他拿出玉簫緩緩吹奏,隨著旋律漸漸入心,東風的神色恢復了一貫的冷漠。
「位置在哪兒?」他方才的慌亂盡蛻,看著鶴渡啟唇追問。
鶴渡指了指空中的符咒,拍了拍心口,「你先撤了那符,我再告訴你,不然我命沒了誰給你賣命。」
東風揮手撤去符咒,「方才是意外。」
鶴渡撇了撇嘴,「算了,本公子不和你計較,那個入口,在老闆娘閨房裡。要不你去探探?」
東風面色沉了些,他素來不喜歡應付。他挑眉看了下房間,手隨意的落在了油紙傘處,「今日天氣不錯,適合出遊,不如一起?」
鶴渡連連擺手,他怎會不知這傘是伏魔傘,若是東風有意動他,他只怕早就粉身碎骨了,「行吧,我還是更好美色。這美人,只能本公子獨享了。」
第192章 大漠血棺(二)
那白日裡生得唇紅齒白的少年郎君,一把摺扇輕搖,纖長的玉手抬起,叩響了朱樓。
「漠娘,可有醉銷魂,這兒的酒可不夠烈呢,」鶴渡瞧著那門內的女子,桃花眼微睨。
染了酒意的眸子越發多了幾分風流,他就那麼看著,等著一個滿意的答覆。
漠娘攏了攏肩上的狐狸毛,絨絨的軟軟的,她倚著門,漫不經心的擺弄著如墨的髮絲。
「公子若是瞧不上何必為難奴家,不過可惜了,漠娘這兒可沒什麼醉銷魂能讓公子展顏。」
她似乎有些懊惱,手輕輕撫上鶴渡的下頜。她的身量比鶴渡低了那麼一點,踮腳觸碰的溫柔,似乎讓她心情愉悅起來。
她的唇角彎了起來,玫瑰花的馨香透過那風,環繞在鶴渡的耳畔。他似乎被這馨香包裹著,纏繞著,眼神越發迷離。
「公子,可是醉了?」漠娘嫵媚的聲音落下,裹了蜜的糖格外誘惑,那少年郎君眼底,涌動著她的一顰一笑。
「莫娘,可願與我同醉。」他溫潤的聲音似乎是那月色,飄忽的不知歸處。那女子笑了一下,「呵呵。」
「公子,奴家有些醉了呢。」
鶴渡伸手揉了揉頭,他頭暈目眩的厲害,那女子已然看不清樣貌。可他心底的人越發清晰。
「莫娘,你為何負約。」他心中千年的結,總歸到了結束的時候。若是不問,他亦不肯沉淪在這鏡花水月中。
他的莫娘,負過他。
昏暗的房間內,紅燭錦繡,一身紅衣的女子看著白衣清秀少年郎,欲殺人無形,卻被一句話亂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