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戚大伯直接拎了一籃子的東西過來,戚長夜掃了一眼,送到鎮上全部賣掉價格恐怕不比他那幾條魚低,他不免有些懷疑是不是戚老太太又偏心孫子了。
但轉念一想……也不應該啊。
戚老太太是明事理的人,心裡也清楚她拿大院的東西補貼分家出去的孫子在私下裡會招人議論,不可能做的這麼明顯——就算她真的心疼這個孫子了也絕不會讓戚大伯將東西帶過來,這不是讓全村人往她往戚五的脊梁骨上戳嗎?
戚大伯在椅子上坐下,趙歲歲送了兩碗水來,戚大伯沉默了一會兒,沒有說話,卻是先長長地嘆了一聲。
戚長夜的目光投向了戚三哥。
比起憨厚老實沉默寡言了一輩子的戚家大伯,顯然還是戚三哥要更能說會道上一些。
戚長夜很快便明白了他們的來意。
這事說來話長。
戚家大伯娶的是外村的哥兒,前些年生病已經不在了,夫夫育有二子二女一個哥兒,兩個漢子自然就是戚大戚二,剩下三個也早就各自嫁了出去。
哥兒力氣要大上一些,做起農活使喚著方便,生育能力卻遠比不上姑娘家,在這種重視子嗣的朝代婚事是個天大的問題。
戚家那時候條件也不怎麼樣,能選的人家也不是很多,挑來挑去終於看中了一戶,將漁哥兒嫁到了外村的一戶農家裡面。
那家村子在楊溪村下面,與楊溪村隔了三個村子,路途遙遠往來一趟極為不易,漁哥兒也只能在逢年過節時回來一次。
這些戚大伯都明白。
年初戚大伯過壽,還是個整壽,雖然上面有著戚老太太不宜操辦,但身為兒女的回來陪吃頓飯總是理所應當的,兩個女兒都回來了,獨獨漁哥兒那邊沒有動靜。
戚大伯這人……說好聽些是老實樸實性子憨厚,說難聽些就是腦子直不想事兒,你讓他種十畝地他提起鋤頭悶頭就干,讓他想想村裡的事他想三天三夜也未必能想明白。他當初只覺得是年初事多漁哥兒路遠家忙,往年也不是沒有沒回來的時候,惦記了兩天又忙起了春耕,直到前段時間戚阿爹的忌辰還沒回來才琢磨出了不對。
就算是人沒回來,也總該托人捎個信兒來吧?!
戚長夜穿過來時村人剛忙完地里的活,戚大伯想走又脫不開身子,他這輩子做慣了照顧人的角色,總不能在這種關鍵時刻扔開田裡的活去馮家村找人,最後只得又硬生生地在地里忙了幾日,忙完之後直接沖向了漁哥兒嫁去的馮家村。
他也不是沒想過找人幫著問問,但那時候家家戶戶都忙著,也沒人有時間精力能幫他跑這一趟。
「漁哥兒瘦了不少,和我說是婆母病了走不開身,他那院裡的確一股藥味,我們兩個也說了些話,後來看著天色就趕回了村子。」
那邊也不是什麼富庶人家,條件甚至比村中的戚家還不如,根本擠不出來能給戚大伯住的地方。兩個村子又實在相隔太遠,戚大伯一大早就出了戚家的大門,一路上根本沒怎麼休息,即便是這樣到馮家村時也都已經是下午了,沒說上幾句話就得忙著返程,否則今晚就得趕夜路回來。
當今天下還算太平,起碼這附近沒有大規模的山匪,但偷搶之事也沒法斷絕,官府衙門年年都能抓到好幾個。
戚大伯見人平安便鬆了口氣,後面又急急忙忙地往家裡趕,等回了戚家徹底放鬆下來回想今日的事情又突然反應過來……他在馮家見到的一切都透著股詭異味道。
比如說馮家人一直盯著他們,自始至終他都沒能和漁哥兒單獨說上一句。
比如說漁哥兒見他離開時止不住往下掉的眼淚。
戚大伯越想越慌,出門叫了戚家的幾個漢子就要往馮家村趕,但被戚老太太攔了下來。一方面是今天已經晚了,從楊溪村到馮家村要翻過一個小山包,折騰一趟需得四五個時辰,等他們到了地方恐怕已經是三更半夜了。另一個則是戚家漢子今日結伴去鎮上賣糧,除了女眷家裡就只剩了戚三和其他幾個小的,總不能讓戚大伯領著戚二伯他們一群老漢過去。
戚奶奶叫了鄭繡和另一個姓鄭的媳婦去鄭家族裡借牛車,今晚就拉到院裡明天一早直接出發,鄭繡現在下地走上幾圈也沒什麼問題,又讓戚大伯去村尾喊上戚長夜,臨出門前叫戚三跟他一起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