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動作,他手背脈絡稍顯,在旖旎的光下,性感更甚;沈可鵲不自然地洇了洇嗓子。
搖酒器在他掌中來往翻覆,拋向空中,又穩地接住,動作精準而穩。冰塊撞擊聲密集如雨,壺身凝起薄霧,楚宴手下微傾,淡珀色的酒液流瀉,剛好漫過中央冰球。
他抬手,又將一片糖漬檸檬片落在酒面。
橘紅自上而下愈發地淡,呈極好看又輕快的漸變色,杯正中懸著的一捧冰,像是方才懸而既落的紅日。
沈可鵲接過,捧在掌中,細抿了一小口。
清新的橘香瞬間在唇齒間漾開,而酒精的刺激氣味被掩得極好,度數大概不高,口感綿密,很合她的心意。
又好看、又好喝,沈可鵲很容易被哄好,把他昨晚欺負自己的記憶拋至腦後。
轉而將視線又遞迴楚宴的手中,冷白修長的手如故,他新調製的一杯,是藍綠色的,煞是夢幻。
沈可鵲握著杯子,去抵他的杯壁,清脆地落下一聲響。
她盈著笑意:「酒調得不錯,有名字麼?」
「日晷,」楚宴指骨點在她面前的一杯,又折點在自己的杯沿,「潮汐。」
兩杯不同的顏色,讓人很清晰地聯想到太陽與地球。
沈可鵲指尖輕顫:「……什麼意思?」
「意思是,你是我的日心說。」
幾天前,她因為沈青長的冷淡而悶悶不樂。
而現在,楚宴雙臂撐在玻璃台面,身子微向前抵。一雙狹長的眸,晦暗不明,濃重著壓脅意味。
用著近乎商業談判的語調,說著情話,是獨一份的感覺。
「以後有我圍著你轉。」
他眉頭稍抬,氣音亦是閒散:「夠麼?」
沈可鵲被他寥寥幾句時的情濃蠱住,長睫幾經顫著,眸底有情愫翻湧。
末了,被她扼住,紅潤的唇輕輕張合:「勉強算夠。」
她雙臂攬上楚宴的頸,唇瓣貼近,柔軟蔓開。
清新柑橘與薄荷相纏相抵,像是鋪開的一張密網,將兩人束住。
酒精帶來的微醺感,很快上頭,沈可鵲又覺得胸口有些發悶。
她拉著楚宴走到甲板上,張開雙臂,吹來的海風將她的不適感帶舒散了不少。
「鄭小鳳,是我的生母。」
楚宴的聲音驀地自沈可鵲的身邊傳來:「我是楚家的私。」
沒想到他會突然和自己提起他的家事,她訕訕地收回手,乖巧地並在身前。
借著皎潔月光,她的目光落在楚宴的眉眼之間。
「從我記事起,家中只有母親的身影,她最喜歡坐在巷子口的石板凳上。」
等人。楚宴將這二字隱下。
你爸爸會來。
你爸爸會娶我進門。
這是小時候楚宴聽過最多的兩句,也在某段時間內,是母子二人的精神寄託。
「十一歲那年,我被接回楚家,沒了和她的聯繫。」
沈可鵲試圖在祝今給自己講過的楚家八卦里檢索這一時間節點,答案未果,她將呼吸都放得很輕,聆聽他的繼續。
他進了鄭小鳳日思夜想的那個家。
卻發現一切,和母親所述大不相同。
父親另有妻子,兩人還誕有二子,看起來恩愛有加。
有一次他找到機會鑽進楚名韜的書房,問他什麼時候把母親也接過來。
其實答案他早有預料,但當楚名韜冷冷地打掉他的手,還反手給了他一巴掌的時,楚宴還是紅了眼眶。
「誰讓你提她的?」楚名韜完全不顧自己兒子的委屈,「我希望你知道,接你回來,是因為你身體裡流著一半楚家的血,僅僅如此。」
楚宴的聲音雲淡風輕,好似只是在敘述一件無關往事,他神色凝住:「自那後,我沒再主動她的名字,以任何形式。」
楚名韜與梁白接他回楚家的原因也並不難想,他們需要一顆棋子,在楚家爭權。
楚家人雜,各個如蛇蠍毒邪,視利如命。他們不舍讓楚澈、楚瀾犯險。
他,自然是不二選。
血肉生長時那些雜亂的枝,皆被大刀闊斧地砍下,從此,他是同輩長兄、楚氏太子爺,眾矢之的、萬箭所向。
十歲出頭的少年,梗直脊背,撐起一切。每步都難,他卻鮮少猶豫。
漆黑眸底,像是蘊著孤寂的河。
沈可鵲看得揪心,她鑽進楚宴的懷裡,埋頭在胸膛,耳畔能感知得到強而有力的跳動。
「這些年,」她輕輕開口,嗓音已是苦澀,「不好過吧?」
她單單是在楚家吃過兩餐,已經被詭異的氛圍壓抑得不行,何況身為私生子的他。
更別提,恨不得將他生吃活剝的楚氏集團。
楚宴沉眸,良久才應——
「他們要我入局作子,我偏要統率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