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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問果然是:「山埋的,就是被山神接走嘞!去做小神官,不是凡人了,還有比這更好的去處?在家留個牌位,小神官念著渡劫時托生在此,也會保佑這家人,紅白爺的恩典啊!」

大姐說著又拜拜,嘴裡念叨著「莫怪莫怪」,替口無遮攔的外鄉人向山神請罪,薛潮這個當事人站在一邊看著,這畫面怎麼想都怪。

他琢磨大姐的話,這是每家都有自己的「保家仙」?

不止這一家,死了六個人,薛潮繼續往前走,又看到有人似哭似笑向祠堂拜。

有一家是鐵匠,他在風箱旁看到了熟悉的羅盤,一問,羅盤都是在這裡做的,有一些報廢的,還有嶄新的。

這鐵匠是其中一名死者的父親,他哀痛地說了許多兒子多麼淳樸、孝順之類的話,薛潮卻聽出一件事,他兒子是這支去鎮上裝神棍的頭兒。

靠著這羅盤的「手藝」,還真有進帳。

但不知道為什麼,做出的這些風水羅盤容易壞,去幾次鎮上,天池的指針就分不清東南西北,只會亂轉了,所以換得勤。

好的壞的加一起,有二十幾個,大部分放在他兒子的屋子裡。

薛潮還看見一些奇形怪狀的工具,他指向一個在東門紅土裡見過的工具,像鐵釺,但兩米長,三分之一綁著棉花,應該是人拿的那端。

鐵匠說是清雪用的,來的路上有人在清門前的雪,雪還沒下完,人也不多,就是不好走,先簡單清理出一條路,用的推雪板和雪鏟。

所以這東西專門清理山石上的雪。

時間有限,薛潮看看就走了,又遇到一家人拜著哭,他沒再多看,就往北門去,路過的時候,卻聽到「我的閨女啊」,腳步一停。

死的六個人里沒有女人。

從衣服來看,兩個小孩也像男孩。

他回頭,再看這對相互攙扶的夫妻,看出不對了,其他家哭,都是捏著吉祥簽,淚中帶笑,感念山神接走自己的孩子去當小神仙,但這夫妻就是純粹的悲痛。

他走進,正好婦人哭得拿不穩簽,竹籤落地,他看見上面寫著「第八十八簽·高文定守困·壬辛·上吉」,更疑惑,他不會解簽,但「上吉」是好簽吧?

婦人弄掉了簽,連忙要蹲下去撿,薛潮已經拿起遞給她了。

「……謝謝。」婦人哭啞了嗓子,她的丈夫攙扶她,也跟著說了一聲「謝謝」,像沉默了太久沒有張口,也是啞的。

他們像兩株脆弱的枝,被抽乾了水分,餘生也開不出什麼花了,只能這麼交織著,你扶我一點,我扶你一點,方不至於軟趴進泥里。

「您的女兒也死在東門的山崩里了嗎?」薛潮輕聲問。

婦人剛收回的眼淚又開閘放水,泣不成聲,這回連他丈夫也沒拉住,兩人一起跌下,薛潮連忙一手撐住一個,他們卻還是滑落下去。

婦人死命抓住他大衣的衣擺,她丈夫跌坐在一旁,沉默地盯著雪地,魂都丟了。

「我的阿芸、我的阿芸,我苦命的孩子啊……怎麼就不見了……」婦人的大臂被薛潮拖著,然而她爬不起來,只能匍匐著喊,「我天天找她,天天盼著她回來,她怎麼就不回來,死在山崩里是被神帶走了,可誰帶走了我的阿芸……她給我託夢,她就死在外面!就棄在大雪地里!她哭著讓我帶她回家啊!」

她的女兒在東門的山崩前就丟了,兩口子找遍村子也沒找到。

薛潮不敢用力拉,只好也蹲下,拍著女人的背,他知道這種時候所有的言語都蒼白,所以乾脆不說話。

婦人漸漸緩過來,拿還朦朧的眼睛看他,回過味來,這是一個陌生的外鄉人。

她卻沒有排斥,反而升起熱烈的希望,抓住他問:「你是大師!你們這種懂行的最願意來我們山里,怪不得今天有一個吉簽!我聽我女兒說了,要趕屍匠,趕屍匠能送她回來,你是趕屍匠嗎!」

薛潮沒說是不是:「就算有趕屍匠,也得知道你女兒在哪……」

「北面,肯定在北面,我有王大哥家的盤,自從阿芸失蹤,一直指向北面,所以我們每天都來這!」

夫妻倆其實住在東邊,為了找女兒才天天往北邊跑,北邊的一戶人家看他們辛苦,借他們一個屋子。

薛潮安撫歸安撫,但也沒打算幫忙,他將夫妻倆送回屋,確認了北門的位置,又去西門。

靠近西門,人煙就少了,因為西門貼著一排尖碑似的山。

整個白頭村像靠著這面山牆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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