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樞聽到此,心情好了些。
兩個人又說了幾句話,夏樞便起身離開,把空間留給褚源與沈太傅兩人。
「眼睛黏在小樞身上半天不動,真是不拿老頭子當外人。」人走後,沈太傅打趣褚源。
褚源擔心夏樞心情不好,視線確實一直在他身上沒離開過,沒想到舅公會戳破,少有的有些難為情,窘迫道:「舅公見笑了。」
「旁人總以為當年你爹娘的婚事,我堅決促成,只是為了自己的政治圖謀。」沈太傅想起往事,輕嘆一聲:「實際上,你阿爹也如你今日這般,你阿娘出現的時候,他的目光從未從她身上移開過。」
褚源看向他。
沈太傅疏淡的眉眼仿若看透一切:「男子的鐘情或許並不稀罕,但欣賞與尊重自己的妻子,卻是世間很少有人能做到。」
沈太傅想起往事,緩緩說道:「你阿娘在被批皇后命之前,常時不時與我論政。她總有些出格的奇思,比如給女子雙兒開闢一些地方,令他們也有科舉做官的機會;比如世家子弟、皇親子女若出身優渥,大多只懂權術不懂利民,不宜給予高位,宜多提拔寒門子弟,經歷過底層生活,知道勞苦百姓苦什麼需要什麼,才知如何利民;比如世家子弟若想被重用,先送去底層歷練,體察民間疾苦,皇子若想即位,底層歷練是其一,其二是最好摒棄門當戶對成見,從民間選妻子,底層言路需各個渠道都打通,屆時哪怕外界全堵了,枕邊也可以了解……」
說到這裡,沈太傅面上泛起好笑:「我有時候都懷疑,她倒底是不是我養大的,一個想法比一個想法出格。」
褚源:「……」
「不過你阿爹倒是愛聽她講這些。」沈太傅神情恍惚,仿若陷入回憶,緩緩道:「你阿娘表面溫柔端莊,實則思想離經叛道、常常劍走偏鋒,我總怕一些言論傳出去,於她名聲不好。私下裡,不允她與同窗辯論,有想法了和我來講。你阿爹偶然來拜訪,聽她與我辯論後,就動了心,常常私下裡向我詢問她的辯稿,他的目光里有對你阿娘的欣賞。之後你阿娘被批皇后命,他們成婚,他眼裡對你阿娘的欣賞和愛意一直都在。」
「源兒。」沈太傅眼中漸漸浮起淚光:「元英是好,但他父母皆亡,元家老太太當時還在,元家幾房沒分家,情況複雜,小樞阿娘在元家都受盡磋磨,我怎麼願意看著你阿娘跳火坑。而你阿爹手腕強勢,胸襟寬闊,不僅有明君相,還是個有能力護妻子,對妻子欣賞又愛慕的男人,你身為男人,知道這個多難得。他們成婚後,除了最開始磨合的一兩個月,你阿娘一直都是出嫁前的性子,明顯過得幸福,所以我不後悔將你阿娘嫁給你阿爹。我只後悔沒有在你阿爹意外去世時,當機立斷聽從你阿娘的建議扶你上位,不然她不至於被害,早早的就去了,還是葬身火海那種痛苦的死法。」
褚源眼中也泛起了淚,知道他心中愧疚,伸手握住這個暮氣老人乾瘦的手,安慰道:「都過去了,舅公,一切都過去了,不用再提,咱們往前看!」
沈太傅不再說話,眼角滑下一串淚,握緊褚源的手,閉上了眼。
夏樞這邊,帶著紅雪出了月亮門,便見一個高大健壯的背影立在門口。
年過半百,這人身形依然壯碩挺拔,絲毫沒有老態。
聽到夏樞的腳步聲,他轉過頭來。
見到夏樞面無表情的臉,他頓了一下,上前行禮:「見過皇后殿下!」
「我還以為會是二哥等在這裡。」夏樞撇開眼,隨意在門口的石椅上坐下,伸了下手,淡淡道:「平身吧。」
許是二哥這個稱呼讓元征起了些希望,他眼睛亮了一瞬:「小樞,我……」
「叫我皇后殿下吧。」夏樞沒讓他把話說完,平靜提醒了一句:「元大人以後不要叫錯了,元家我只認大哥和二哥。」
元征一怔,嘴唇抖了抖,似是想說些什麼,但看著夏樞平靜的表情,又把話吞了回去。
半晌,苦笑了一聲:「果然與雲焱一樣的性子。」果斷又決絕!
他之前還想過認夏樞回元家,但經歷過那麼多事,知道了身世,夏樞回了京也未曾登過元家門,他就明白了,夏樞和妻子是一個性子,眼裡容不得沙子,不會原諒當年之事。
所以,他對他的冷淡早有預料。
只是,還是難免心痛。
夏樞沒看他,望著院中生機勃勃的綠竹,沒吭聲。
元徵調整了一下心情和語氣,沉默片刻後,問道:「皇后殿下改姓趙,記在雲焱名下,明日即可辦妥。不知之後,可還有什麼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