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恍惚之間,蝶群就消失不見了,遊絲也都被吸收乾淨,只剩下一隻墨色的蝴蝶,落在他的眉心和鼻樑上,將這人本就卓絕的臉龐襯托得更加傲然。
謝應徹底無計可施,凝望著他的臉,眼神和語氣都變得冷淡起來,似乎人間除了安睡的那個人,再沒有別的悲喜。
不知緩了多久,他終於從疼痛里恢復了說話的力氣,努力地抬起頭,問向蝴蝶的來源之人:「誰讓你們來……」
他的力氣已經不足以支撐他多說任何一個字了。
黑色的蝴蝶昭示著刺客的離去,他本能地以為這是交易會或是「詭」出爾反爾對交易會會長做出的某種懲罰。
怎麼會有那麼巧的事情,偏偏一個是火,一個是化繭的蟲群,恰恰在季疏的跟前浴火重生,破繭成蝶?
但李曼曼似乎完全不懂他的意思,只是磕磕巴巴地解釋著自己進入三願的遊戲的過程。
「是……是有個人叫我們來的。」
深陷痛苦之中的謝應動了動手指,李曼曼便立刻明白,接著說下去。
「一個穿著黑斗篷帶著白面具的人,他說讓我們來找三願,然後加入它的遊戲,這樣我就能完成【翎聞】姐姐交辦的任務。」
這人說的沒錯,她的確是完成了「參悟」任務,雖然中間產生了那麼多波折。
兩個人在說兩件完全不同的事情,但答案偏偏又連在了一起。
黑斗篷,白面具。
果然是「詭」搞的鬼,謝應的心中有鋪天蓋地的恐懼襲來,他的指尖都在顫抖,生怕這些蝴蝶再從這個不肯認他的男人身上奪走什麼寶貴的東西,比如關於他的記憶,比如那些脫軌生長的自我。
李曼曼看他這副反應,以為是自己壞了什麼事,緊張地搓著手不敢說話,而謝應問完之後,目光再沒有分給旁人一絲一毫。
他只是雙手握著那人的手,除了等待,什麼都做不了。
李曼曼看他這副和先前判若兩人的憔悴樣子更加憂心,便努力地回憶著中間的細節,企圖彌補些什麼,她一邊想一邊拍自己的腦袋,終於想起來一件重要的事情:「他好像說他叫什麼一號,來自鈴蘭島。」
對,就是這個聽起來和她最喜歡的花兒讀音相同的名字,讓李曼曼徹底相信了他,拉著趙子健一同開始找尋三願的蹤跡。
這應該是個很重要的消息,可謝應卻像是沒聽見一樣,什麼反應都沒有,仍然不發一語,像瞻仰神像般凝望熟睡那人的面容。
等到李曼曼不確定地再度重複這些信息,謝應豎起手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示意他們都安靜下來。
「三願,送他們離開吧。」
這裡人太多了,睡覺的人會被吵到。
「好!」
傳送的白光再度亮起,在謝應的告別的眼神里,【道千古】帶著兩人離去。
小女孩捧著花站在謝應的面前,怯怯地開口:「需要送會長回家休息嗎?」
季疏遲遲沒有醒來的意思,謝應整個人也被病痛折磨得半死不活,呆在這裡不是什麼好事。
「好。」謝應的聲音因疼痛而變得沙啞。
小女孩又做出了祈禱的姿勢,清脆的風鈴聲響起,從三願身上飛出一群白色的光點,繞著他們躍動起來。
即將被傳送離開的瞬間,謝應感覺指節一緊,季疏的手回握了他一下,好像是要醒了。
……
蝴蝶飛來的那一刻,交易會會長的眼中再無其他色彩。
如夜色般幽暗的蝶翼向著他撲閃,迷人,深邃。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想去接應那些夜色精靈。
當指尖觸及蝶翼,他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來自謝應的呼喊。
「季疏!」
「季疏!」
這些聲音層層疊疊,好似來自從火海里撲出來的那個人,又好似來自很久以前。
「季疏,你怎麼了!」
一陣猛烈的碰撞之後,天旋地轉里,他聽見手機那頭傳來一個人的呼喊。
季疏……季疏……他什麼時候告訴過那人他的名字呢?
他好像……是打算這次就說的。
那個人年輕,朝氣蓬勃。
他說他叫謝應,今年上大三了吧,到現在還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只以為自己是個普通的玩家。
季疏覺得自己行徑惡劣,作為遊戲製作人,他竟然哄騙了一個學生。
他對他手中產生的那個遊戲再熟悉不過,輕易就能讓人對他產生崇拜感,這對謝應來說,很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