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的台階並不穩固,有生命一般蠕動起伏。燭光照耀下,顯現出台階真容,竟是糾纏扭結的荊棘,懸空垂掛,邊緣還有尖刺凸起。
台階盡頭是一道石門。
門已經打開,透過門縫泄出昏黃的光,還能聽到細微聲響。
茉莉吹熄蠟燭,單手推開石門。
伴隨著吱嘎聲響,眼前光芒大亮,門內的一切映入眼底。
不同於黑暗狹窄的通道,房間內明光大亮,白色的蠟燭圍成圓環,錯落懸掛在半空,照亮鋪滿牆壁的木架。
木架多達數十層,每層分成大小類似的方格。格子裡塞滿盒子和布袋,裡面裝著各種藥材,有的普普通通隨處可見,有的十分稀有,價值昂貴,幾乎是千金難覓。
一名荊棘女僕在木架前忙碌。
她腳下踩著梯子,在不同的格子之間移動,頻繁取出藥材。每次動作都會帶起一片灰塵,掀起嗆鼻的味道。
「時間太久了。」她揮開旋舞的灰塵,打開巴掌大的盒子,發現裡面的藥材變得腐朽,外表看似完好,實則一碰就成灰渣。
砰。
她扣上盒蓋,將盒子扔回到架子上,單手叉腰,心情很是糟糕。
這是她的藥室,建成於百年之前。
作為荊棘女僕中最精通藥理的那一個,宮廷醫師也不及她的本領。
為給殷王后配製解毒劑,她竭力搜集天下珍惜材料。
奈何戈羅德下手狠辣,炎境的毒幾乎無解。她使盡渾身解數,勉強能減輕殷王后的痛苦,卻無法徹底拔除她身上的毒素。
小主人出生後,殷王后耗盡最後的力量,此後纏綿病榻,終至溘然長逝。
主人的死讓女僕們發瘋。
她們在瘋狂中血洗王宮,仍未能殺死罪魁禍首。自己被關押進地牢,連累小主人也退入黑塔,只為換取她們能夠活命。
回憶起往事,卷丹怒恨交加,心中百感交集。
她的瞳孔逐漸變色,腳下的梯子化身荊棘,在木架前張牙舞爪,彰顯出她心中洶湧的殺意。
「卷丹。」茉莉在門前出聲,喚醒陷入狂怒的同族。
卷丹轉過身,看向朝她走來的茉莉,抬手按住雙眼,再移開時,眸色已然恢復正常。
「有事嗎?」她問道。
「藥配得怎麼樣?」茉莉在桌前放下燭台,掃一眼擺放在桌上的坩堝,裡面正有液體翻滾。
「還差一點。」卷丹從高處輕盈躍下,裙擺緩慢飄落,長發緊緊束在腦後,沒有一絲凌亂。
站穩後,她側頭看向木架,對茉莉說道:「許多已經不能用,好在需要的幾種保存完好,加入我們的血,暫時能緩解殿下的症狀。要根除毒素很難,我做不到,至少目前做不到。」
卷丹轉過頭,目光陰翳,能看出她的沮喪。
對岑青的擔憂,對戈羅德的仇恨,對殷王后的懷念,各種情緒交織,成為她在監牢中活下去的支柱。
荊棘女僕都是如此。
強烈的情感支撐著她們,讓她們熬過地牢中的歲月,沒有在暗無天日的折磨中徹底發瘋。
「關於血的事情,不要讓殿下知道。他不希望我們受傷。」茉莉認真叮囑。
「殿下的心過於柔軟,這不太好。」卷丹嘆息一聲,認真說道,「我並非在指責,只是很擔心。他的敵人是一群卑劣之徒,行事下作,往往不擇手段,對這些傢伙不該心慈手軟。」
「你不必擔心,殿下的柔和只留給我們。和殿下相處一段時間,你就會清楚這一點。」頓了頓,茉莉走近卷丹,單手按住她的右肩,低聲說道,「他的性格不像主人,更加堅韌強悍。如果是他站在主人的立場,戈羅德根本無法得逞,他會被吊上絞刑架,在痛苦中懺悔自己的罪過。」
卷丹愣了愣,目光落在茉莉臉上,確認她沒有言辭誇大,也不是在安慰自己。
沒有給她更多時間,茉莉突然話鋒一轉,道:「我找你還有一件事。」
「什麼?」
「關於巫靈。」
「巫靈?」
「是的。」茉莉鬆開手,退後半步,蠟燭的光照在她臉上,清澈的瞳孔覆上一層光膜,略有幾分詭異,「主人的毒來自西部王國,殿下也是一樣。只有巫靈不懼怕炎境的毒。」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需要茉莉過多解釋,卷丹能猜出她接下來的話,「你想說巫靈是否有解毒的辦法?」
「是的。」茉莉頷首。
卷丹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攥緊雙手,當場陷入思考。
她在室內來回踱步,懸空的蠟燭隨著她移動,踏著無聲的韻律,仿佛一曲沉默的華爾茲。
終於,她停下腳步。
「巫靈太過神秘,他們的存在像是謎團,我知道得並不多。不過從常理推斷,應該有兩種方式。」她豎起兩根手指,視線對上茉莉,「想辦法獲取巫靈的血,讓主人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