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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問,然後呢?蕭恆道:「然後我向她求問長生之道,她對我說:往北去,去找一個青色血脈、水晶心臟的人。於是我辭別神女,她為了送我下界與我相結衣裾,我就一路北上,找到了那個人。」

說到這裡他喝了口酒,繼續道:「我與此人修求長生,後悟長生不可得,但可修身養延壽。他為了延長我的壽命少年白頭,臨終前告訴我,九天不可求而不得不求,求九天才達到入世境界,不求九天則何如?告訴我沒有仙境,沒有神女,神女是巫山的雲霧,是求天的迷障。」

這句後他像沒了下文,久久無言,眾人追問,他笑道:「再往後,他就死了。他死前把水晶心臟剖給我,煉成一把透明的匕首。我埋葬了他,正迷茫處,神女復來邀我偕游——我借其衣可上天,她借吾衣可入塵——我們同游七日,崦嵫、縣圃、咸池、最後宿在高唐,夜裡下了整晚的雨,第二天密雲掩蓋了太陽。」

眾人笑起來,蕭恆也笑了,並沒有繼續這個話題,道:「七日裡我沉溺美景聲色,漸漸精神疲敝,一次晝寢後想起長生士的囑託,念及求索之艱,如聞驚雷。於是趁神女熟睡,我割裂了與她綰結的衣帶。」

眾人唏噓。此段註疏中引孟郊《古結愛》評曰:「始知結衣裳,不如結心腸。」又云:「實割袍斷義也。」

文人筆記亦有記載:或問曰:不復念乎?蕭恆是這麼回答的:「思念有什麼用呢?如此天上人間,沒有誰是離不開誰的。我按長生士的方法修養,活了七百餘年。她離開一個辜負她的俗子,我希望她能過的很好。」

他停頓很久後才開口:「但她離開時的神情刺痛了我,那種餘韻一直持續到我夢醒後很長一段時間。她離去時遺落了玉笏,而我也丟失了玉佩。也是這時候我才發現,她所持的並非笏板,而是近似於白圭的禮器。最後我生了疑惑:這真的是虛幻嗎?如果是虛幻,吾佩往何去,此圭從何來?如果指引我尋求長生的正是虛幻,那長生豈非幻中之幻?如果虛幻對我的刺痛比現實尤甚,那我究竟是虛幻之人還是現實之人?」

眾人也久久無言,再有人追問,蕭恆便笑道:「然後我就醒了,也不過一夢而已。如果時時想念,可不就是夢中求仙的虛幻之人了?」

史載中有很有趣的一筆:關於李寒沒有笑這件事。在文人筆記中,不止一次提到他的欲言又止。他想說什麼?他聽懂出了什麼?沒人作答。他尚未完全超脫神仙之境,如何詰問更新的美人呢?

但我們可以猜想,或許他真的通達天門面見仙人,在拜謁緋衣而駕龍者後,他旁觀了這樣一場天上人間的悲歡離合。甚至在青色血液的長生士身上,他找到了自己靈魂之外,屬於塵世的水晶心肝。

***

蕭恆尚未迴鑾雨便滾下來,秋童正張羅著抬華蓋,見蕭恆將馬牽來,忙道:「雨這麼大了,陛下要不等等?」

蕭恆連披風都不穿,馬鞭和聲音一齊響起來:「不了。」

他冒雨快馬趕回,渾身淋了個濕透。阿雙正守在殿門前,忙要上去替他擦拭。蕭恆抬手一擋,直接往跨進殿中。

殿內暖香融融,多了幾大口箱籠出來。

走馬燈在榻邊轉著,將手指影子投在牆上。

那指影投作一隻跳躍的兔子,又忽地一變,反作一隻大張口的老虎。

蕭玠伸手抓了抓,被逗得笑起來。

他面前坐著個紅衣人,正抬手捏了捏他的臉。

榻邊放著白日宴上的花盤,一隻戴扳指的手落下,撿了枝桐花起來。大簇的潔白拂過手背,那一瞬,他在蕭恆眼中變作持玉圭的天人。

天人執花枝掃著蕭玠的額頭,輕聲問道:「殿下,還認得我嗎?」

蕭玠眼睛轉了轉,也不知聽沒聽懂,突然高聲叫道:「耶!」

那人大笑起來,將桐花往太子跟前比了比,往帽上插了。

那花團簇明亮,比小孩臉要大不少。蕭玠叫花香嗆得打了個噴嚏,又好奇,便拿嘴巴去咬花瓣吃。

那人便把花重新摘下來,抬頭向殿門眺去,柔聲道:「你教給他了。」

蕭恆卻沒有上前,只點頭道:「渡白教得好。」

那人將蕭玠放下,快步往這邊走來。

蕭恆反而往後一退,笑道:「我來得急,身上都濕了,先去烤一烤。」

那人仍拈著花枝,從他面前站住,眼珠一動不動地,輕聲道:「濕了,就脫了。」

他拇指蹭著蕭恆的臉,漸漸挪到嘴唇上。手指和目光流連了許久,他忽地一抬手,將指間桐花往自己鬢上一插。接著背過雙手,微微踮腳,猛地湊了上去。

蕭恆沒料到,忙叫他:「少卿。」

幾乎同時,秦灼用口型無聲地說:六郎。

他臉龐和嘴唇與蕭恆擦面而過,脖頸蹭在蕭恆鼻前時,張口將蕭恆冠上的梅枝咬下來。

在蕭恆注視里,秦灼後退一步,到一個燈火半明半滅的位置。

他伸手扯開大紅團領的第一粒紐子。

他凝視著蕭恆,滑出舌尖,卷了下花枝。

像舐過愛人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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