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雨聲被哐地踹出門外。
殿中空曠,細微聲響皆成倍放大。花枝掉落聲,喘息聲,劇烈的吞咽吮吻聲。
猛地響起一聲啼哭。
不遠處的榻上,未知事的太子以為發生了某種搏鬥,哭著張手立了起來。
秦灼仍叫他抱著,呼吸粗重著問:「他會站了嗎?」
蕭恆喘著氣掉頭,眼中光亮一閃,搖了搖首。
他們肌膚相貼地看著兒子,又四目相對,一起大笑起來。
第77章 七十二 新春
逝者如射,一箭釘在奉皇三年的大年三十。
薄暮里,秦灼望見宮門前一個小小身影,一面抽動馬鞭,一面怕驚嚇他般勒緊馬韁。
那孩子也看見他,跳著揮了揮手,又想起什麼般,拉了拉一旁阿雙的裙角。阿雙便半跪下來,聽他附耳說些什麼。
秦灼知道,他在問能不能找自己抱。
他心裡一酸,快馬一躍,元袍在小太子身前住腳,緩慢向後踏了幾步,溫馴垂首。
勒馬時蕭玠站在底下仰望秦灼。看見他黑狐皮大氅下的朱紅秦服,殊於梁制的圓領,腰間九虎九螭的玉帶。那是君王便衣,他是南秦的君王。
秦灼一卻鐙便將兒子抱在懷裡。蕭玠沒意料到,喜出望外地擁著他脖頸,小聲問:「阿耶能多抱臣一會嗎?臣看過了,沒有別人的。」
他這幾日剛學會用「臣」做自稱,尚在新奇,開口就用。秦灼覺得好玩,也不糾正。
內侍上前挽馬韁,秦灼便將蕭玠攬在臂彎,邊走邊道:「阿耶今天都抱著阿玠。」又掂了掂問:「怎麼輕了,沒有好好吃飯?」
「有好好吃,」蕭玠趕緊爭辯道,「臣都胖了,衣裳都緊了。」
因入內宮,秦灼也沒什麼顧忌,便問道:「你爹呢?」
蕭玠哼了一聲:「阿耶不要說他!」
秦灼奇道:「你爹素來討你的趣,我要罰你,十回有八回是他饒下的。怎麼,他惹著你了,他竟也會惹著你?」
蕭玠急得小臉通紅,「不是呀,不是阿玠!」
秦灼笑問道:「那陛下是收了殿下的兔子還是拿了殿下的燈籠?」
蕭玠望四下一看,趴在他耳邊說:「是阿耶。」
秦灼莫名道:「我?」
他兒子的話堪稱石破天驚:「陛下有了新歡,他不要咱們了!」
秦灼笑得前仰後合,好一會才問:「兒子,你打哪學的這個詞?我倒要問問你爹,見天的都教給你什麼?」
蕭玠有點著急,抓著他衣襟說:「阿耶信我呀,他就是!」
秦灼便順著他道:「好、好——那阿玠告訴阿耶,你爹看上了哪家娘子,封了什麼號,住在哪個宮?寶林,昭儀,貴妃,還是直接立後?」
蕭玠聽不懂後宮階品,直截了當道:「是個男的!」
秦灼雖不信,但有點好奇,含笑道:「宮裡的男人——兒子,你莫要告訴我,他看上了哪個內侍吧?」
蕭玠被抱到與他視線齊平處,一板一眼道:「陛下昨晚在兩儀殿召見了一個大漂亮,也不叫我進去。說好要給我包小兔子餃子的,還騙人!秋翁說,那個人沒有出來。今早也不讓進,膳食端了兩份,兩份!那個蘿蔔小鹹菜我可喜歡吃了,阿爹都不叫我多吃!」
秦灼一聽到「兩儀殿」便知了緣故,奇怪道:「那人你不認得?」
蕭玠說:「他們走得太急啦,我是聽宮女姐姐們講的。」
秦灼撲哧笑出聲:「兒子,跟你老子講實話。不會是你不聽話叫陛下罰了,你記恨上他,叫我專門來整治他吧?」
「我沒有呀,」蕭玠急切道,「阿耶走得快一點,我們快去。晚點他們就跑啦!」
秦灼笑道:「捉皇帝的奸——真不愧是國朝的太子,有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