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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得以在此夜撞見雙親的親吻,在他還不知道親吻是什麼的時候。

甘露殿中,帳子全叫阿耶換成茜色紗羅,是入池的霞光、粼粼而澄透的胭脂或酒。他看見床帳撒落,映著阿耶披散頭髮的身形。阿爹仍束著髻,枕著右臂倚在被衾間,和阿耶低聲說什麼話。

阿爹問,繼續?阿耶笑道:陛下,這麼問——你是不行了嗎?

阿爹定睛看他了一會,抬手撫上阿耶的眉骨,鼻樑,最後是嘴唇。阿耶頭微一偏吮。住了,阿爹的動作便有些僵,像阿耶做了什麼不得了的事。他的拇指從阿耶雙唇中滑出來,阿耶像仍仔細端詳他,而阿爹卻莫名受不住考較,慢慢坐起來。

紅色的波浪與夜色,多年後的太子驀地想起紅塵二字。肯將紅塵腳,著我白雲屨。*阿耶也穿上潔白的鞋履,他和阿爹的皮膚在今夜變作紅色。他們紅色而腳趾光裸。

阿爹捧住阿耶半張臉,含住他的下唇,一點一點將它濡濕——像阿耶方才做的那樣。阿耶仍坐在那裡,直到阿爹的手指插進他頭髮,他才將閉上眼睛,將嘴唇契合到完全可以包納二人口腔的空氣。

他的手握住阿爹的後頸,將自己慢慢放倒,這樣阿爹的身影就覆蓋了他一身,一身一人重的紅色影子,整個家國與山河的縮影。他將用自己的身軀承載這個,正如一直以來,正如現在。

三歲的太子退了出去,他並不覺得尷尬與羞恥,這也不是他這個年紀會有的反應。他將心中的異樣封鎖起來,等到奉皇七年他才找到了遲來的鑰匙——神聖。這在他主持祭祀時呼之欲出。

這神聖非九旒、九龍、朱舄、袞衣所施加,非禱詞與臣工跪拜所施加。是時,他著朱衣黑裳,割血於酒,持五穀過頂,三叩三拜。天光似絳似黤,太陽落在他身後,以一種仰望的角度將他照亮。照亮他時先照亮了谷稻。眾生之依存,民與吾之本。

他像找到源泉似,起身時忽然重窺那個透明的紅夜:紅霧、紅雪、紅幔、紅燭,紅色的目光與呼吸,他紅色的阿爹和阿耶。阿爹紅色的掌紋,阿耶紅色的嘴唇。一枚鮮紅的果實。可生赤烏,可生朱雀,可生山川,可生日月。他正是由此而來。簡狄吞燕卵而商誕,姜嫄步天跡而稷降。阿爹摘下紅果,它滑入阿耶的腹腔。太陽泳於天地的羊水,他趟在其間,孤身赴虞淵,那傳說中孕育太陽的子宮。眼前怪石經他一握,化作自雕梁墜落的燕泥,他的手指被洇成紅色。他拈著那點紅色坐到太陽的襁褓里,似坐進東宮的榻上。他正是那太陽。

太子立在祭台中央,將稻穀沾血酒,上香似的插入一隻雙耳香鼎中,鼎中所積非香灰而是泥土。臣子跪倒,山呼千歲,他捧衣袖登輦,兩側宮人放落珠簾,左右以羽扇障面。此時他似乎聽聞轆轆遠去的車聲。太子正是在這時明白,一切都是由他染紅。

這是他七年來較圓滿的結業。他餘下的很長一段時間需要參透另一個問題:什麼是紅色。

阿爹的紅弓鬆脫了阿耶的朱弦,這是生離;老師紅色的心血從劍范里鑄成兵器,這是死別;男孩的紅匕首將案席割裂,這是欲啖而不能;他紅色的眼淚哭干在京都,這是苦思而不得。或生或死或悲或喜,紅色究竟是什麼?

這問題將糾纏他很久,或以新生結束,或以死亡作止。

而那將屬於白色的故事。

第78章 七十三 女郎

奉皇四年,正月初一,一夜宿雪未化,李寒便從兩儀殿外等候。

蕭恆向來守時,今日卻待他喝空第三盞桃葉才來人。一見他便有些歉意地笑道:「阿玠今早有些發熱,我多待了一會。」

李寒便問道:「昨日還好好的?」

「太醫把了脈,說是風邪侵體,半夜著了涼。他阿耶守著,放我出來一趟。」蕭恆勉強展顏,也端了盞茶吃,「今日有兩樁事。第一件,我來給師傅奉束修。」

李寒笑道:「臣揠苗助長,可是早給殿下開蒙了。」

他是早定好的太子家師。蕭玠出生不久,雙親俱不在宮中,竟是李寒帶著他的時日長些。蕭玠和他親近,從小就叫他老師。年前李寒便教他認字,如今聽蕭恆口氣,是要批個正經名頭下來。

果不其然,蕭恆放下茶盞道:「我欲請卿教他禮義,加太子太傅,官居從一品。不知渡白樂不樂意?」

這還得走流程。蕭恆向來厭煩繁文縟節,除了對秦灼和蕭玠。

李寒便笑道:「這可比臣這個從二品的大相值錢,臣不才,卻之不恭。」又道:「東宮三師,太子太傅授文,太子太師教武,太子太保盡護衛之責。這二位人選,想必陛下已有定奪。」

「太保給梅子,也是從前定下的,」蕭恆手指揩著茶盞蓋,「太子太師,我想著,還得是他阿耶。」

「以後殿下大了,再要親近諸侯,總得有個由頭。大君往後北上,這也算個事由。」李寒頷首道,「這樁事了,下一樁呢?」

蕭恆敲了敲桌子,道:「皇莊。」

李寒從椅子裡坐直了。

蕭恆道:「大梁開朝以來,設有皇帝、皇太后及皇太子莊田,逐朝增擴,至懷帝朝已分布十二州十九處,共計三萬五千餘頃之多。事務由管莊內侍直接支配,對附近百姓多有盤剝。百姓冤聲震野,甚至暴起反抗州府。如能度日,何至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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