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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一會方聽秦灼開口:「我雖與段氏有名無實,卻也是入宗廟、有史載的夫妻。何況他是天下之父?立了皇后只當菩薩供著,世家肯叫他逢場作戲嗎?阿雙,他不清楚奪嫡手段,我知道。就算阿玠清白無辜,外戚為了立一個世家太子,也有法子叫他罪不容誅。叫他立後,就是要阿玠的命。」

阿雙聞言大驚,問道:「大王想怎麼做?」

秦灼將帕子揭下來,露出一雙微紅的眼睛。他道:「我會同他說,天子立後之日,就是太子離朝之時。」

「可自古以來,天子哪有不立後的呢?」阿雙將茶水捧給他,「妾以為……大王早就料到了。」

秦灼接過茶不說話。

默了片刻,他手指撥著扳指,說:「但阿雙,我憑什麼?我名分上有老婆,叫他打一輩子光棍去?世家逼他娶妻,我逼他不要娶妻——我和那些人有什麼兩樣?」

茶冷了,阿雙將他吃剩的半盞子潑入炭盆,啞聲道:「可大王……是陛下的枕邊人啊。」

「枕邊人,我只是在他枕邊睡一覺,又不是一輩子焊死在他枕頭上。」秦灼淡淡道,「阿玠在名分上和我沒有半點關係,我要護著,也不能動用南秦。阿雙,就算我逼他,倚仗的無非是舊情。」

他輕笑一聲:「沒想到,我居然在賭一個君王的心。」

***

待蕭恆回來,秦灼已經收整好神色,坐在搖椅里舀酪吃,見了人就道:「你兒子倒是奇,不愛飲牛乳,卻愛吃酥酪。」

蕭恆從他身邊坐下,見案上他已吃空了一盞,便拾起來颳了刮碗壁,說:「隨你。」

秦灼唔了一聲,便扭過頭,靜靜看他颳了一勺殘酪,吃著自己剩下的。他睫子顫了顫,輕聲道:「六郎。」

蕭恆手頓了一下,沒抬頭,繼續刮著碗。秦灼吃得本就乾淨,他方才颳得又仔細,這一匙根本沒什麼東西。他卻像專心致志做著什麼,只匆忙應了一聲。

秦灼抬手摸了摸他的顴骨,從他鬢角親了一下。他聽見小匙撞碗,叮地一聲脆響,像一顆心磕了條縫,聽得似疼在他心上。他腹中千百說辭都堵在胸口,一句也道不出。

蕭恆狠狠刮著碗,把空蕩蕩的匙子抿在嘴裡,又不知疲倦地再做這活計。

他領上一暖。

秦灼捏著他後頸,沉默了一小會,只是道:「我姑姑,肅帝的淑妃,或許不是病死。」

蕭恆沒料到他說這茬,將碗擱在案上,轉頭等他繼續說。

「據她的隨媵所說,姑姑是因為私情暴露被肅帝所殺,並有一個私生的女兒。」秦灼握著他手臂,「叫蘇合,被藏在勸春行宮做了琵琶伎,年十七。」

蕭恆問:「你以為呢?」

秦灼略作思索,「我姑姑死前的確有了身孕,年齒對得上。至於別的事,我想親自見見她,還有肅帝後宮的一些舊人。」

「秋童已經點好名冊了,當年的一些內侍宮人還在,都可以仔細盤問。宋昭儀那邊我也派人稟告過,你儘管去。至於這位蘇合娘子,過幾日渡白和裴郎要去勸春丈量宮田,咱們也一塊。」見秦灼微張嘴唇,蕭恆立即道,「不要道謝。」

秦灼凝視著他,忽地沒事人般笑道:「大恩不言謝,今晚捨身相報。」

***

這夜又下了場雨。

薰風殿裡,宋氏從帳中坐起來,對帳外躬身的人道:「你幹什麼去?」

那人只道:「秦大君回來了,只怕這幾日要來見你。」

「夤夜冒雨而來,他是你嗎?梁皇帝守了幾天空房,他明天下不下得了床還不知道。」她冷聲道,「打帳。」

那人一動不動,只道:「我先走了。」

宋氏怒道:「本宮命你打帳!」

那人靜了一瞬,順從地將羅帳分上鉤簾,他低眉順目的面孔露在宋氏視線里。線條柔和,微添細紋,是一張屬於薰風殿內侍福貴的臉。

宋氏一雙怒目里忽地含淚般悲傷起來,她嘴唇微啟,似要叫什麼人,終究沒有出聲,只將自己的抹胸帶子抽開。

福貴忙將頭垂得更低,拔腿就要走,「奴婢先退下了。」

「站住,」宋氏問,「你說什麼?」

福貴這才想起自稱,她不許自己這樣說,便緩聲道:「臣……我就在外殿,哪裡都不去。」

宋氏哀聲懇求道:「我從小就怕雷,你知道的。算我求你,今夜陪陪我。」

響雷緊隨閃電炸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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