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雙對這位太子玠的真正生身人開口,輕聲問:「郎君要給娘子買脂粉嗎?」
秦灼點頭問道:「東家不在?」
「東家去瞧貨了。」阿雙從腰間圍裙上抹了把手,邊站起身邊問,「郎君想買點什麼?」
馮正康不在,雖不能探查奸細一事,卻便宜詢問溫吉。
秦灼說:「我有個從小認識的娘子,好買這家的胭脂。」
阿雙恍悟般笑道:「青梅竹馬。」
秦灼不置可否,含笑道:「她的竹馬都是我做的。」
阿雙只輕輕唔了一聲。秦灼往前走近幾步,閒話般繼續說:「我們老家在南邊,每年梅花下來磨胭脂的時候,她愛在牆頭放風箏。」
阿雙眼中驚疑,正要說話,門扇突然一響,進來的竟是被貶去採買的內官三壽。
三壽不料還有旁人,覷向阿雙的神氣便淡了幾分,幽幽笑道:「雙娘,狹路相逢了。」
阿雙當即也變了神色,垂臉從案後立了。
三壽緊緊盯了她一會,又掃了眼秦灼,對阿雙道:「借一步說話。」
阿雙剛挪動了下裙角,秦灼便往前邁上一步。三壽打量他一眼,因頭戴帷帽也瞧不清面容,只皺起眉毛說:「我勸這位郎君少管閒事。」
秦灼笑道:「可巧,在下就是個閒人,平生最愛料理閒事。」
三壽冷冷看他,從鼻中嗤了一聲,「找死。」
秦灼有點好笑,倒想等等看他有什麼動作。三壽剛卷了捲袖子,便聽有人尖聲叫道:「三哥,你叫我好找!」
一個穿繕絲的內侍匆匆跨入門檻,竟是一塊罰去的四喜。三壽見他卻沒展開眉頭,反問道:「你怎麼找到的這裡?」
「還說呢,我在那邊買香餌,一轉頭就瞧不見你了。」四喜說,「後宮脂粉都是御品特供,三哥,你怎麼溜躂這邊來了?」
三壽笑吟吟道:「有仇報仇哪。」
阿雙往案後躲藏,四喜仗著他的勢力,也惡聲笑道:「這賤蹄子好歹落在我們手中,三哥,怎麼處置?」
「處置什麼,我們是誠心做買賣的。」三壽從腰間解下只錦袋擲在案上,「咱們奉昭儀旨意,要現磨的神仙玉女粉。錢在這裡,足足十兩雪花銀。一盞茶後交貨,交不來,別怪咱們不講情面!」
阿雙急道:「玉女粉的方子早就失傳,市面上更是未曾流通。妾實在交不出來。」
三壽正等著這裡,當即高聲道:「才出來幾天,就不把貴人們放在眼裡了。咱們今日便替昭儀管教管教你這不知尊卑忘根忘本的東西!」
他揚手要打,手腕卻被牢牢把住。秦灼多少怕暴露底細,不欲動手,只將他摜到一旁,從懷裡摸出個銅牌。
三壽從地上爬起,罵罵咧咧道:「狗東西,你是嫌命忒長閻王叫晚,敢打宮裡的人!」
一旁四喜卻瞧見那牌子,嚇得跌在地上,連聲道:「不知是公主娘娘的近人,多有得罪,貴人勿怪,貴人勿怪。」
秦灼掌中銅牌上鏨著長樂的寶印。人人瞧不起男寵,卻一樣畏懼他們氣焰,舍人也有秩,能做到這步必然很得長樂青眼。
秦灼倒不惱,只曼聲笑道:「新開春,我來替公主採買水粉。二位砸了這鋪子,叫我拿什麼孝敬?」
三壽也忙疊聲叫道:「奴婢有眼不識泰山,衝撞了郎君的駕,還請郎君勿怪。」
秦灼也不願再多計較,將那隻錦袋往他們面前一擲,輕聲說:「滾吧。」
四喜忙要抓錦袋告退,卻被三壽一巴掌拍掉,又連叩兩個頭,說:「這點銅鈿就當是奴婢們的賠禮,還請郎君寬宥,公主尊貴,不好因奴婢這點賤骨頭勞神勞心。奴婢們這就滾,郎君仔細挑著。」
說罷抓著四喜肩膀,退出去不見人影了。
秦灼將那隻錦袋拾起來遞過去,阿雙捧在手裡,受了驚般,只垂首不語。
秦灼靜靜瞧了她一會,走去掩上了門。阿雙有些瑟縮,往後退了兩步。秦灼將帷帽摘下,露出一張阿雙闊別數年的臉。
別時秦灼太年少,還沒怎麼長開,清雅氣更重,瞧著像文公。如今卻更肖甘夫人,容光艷而不妖,眉目穠而不浮,但依約仍透出些當年影子。
阿雙看他一會,聲音中似乎竭力壓抑什麼,問:「你是甘郎?公主府舍人甘棠?」
秦灼手裡仍吊著銅牌穗子,往前遞了遞,「還瞧瞧牌兒麼?」
阿雙沒有接,秦灼看了她一會,忽而說:「你不認得我了。」
阿雙低聲說:「我是個奴婢,認不認不能做主。」
秦灼只淡淡一笑。
他並沒有貿然自陳身份。馮正康還沒有見到,身上仍有奸細嫌疑,倘若確鑿,那阿雙和他混在一塊,就有叛主的可能。他隨手拿起個香粉盒子,悵惘道:「我瞧這胭脂,有些睹物思人,如今見了姑娘,想問問故人。」
阿雙問:「可有故事,可有故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