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昂渾身顫抖,咬緊嘴唇看向蕭恆。這樣一個不過自己一半年紀的少年人——男孩子,竟有一種介於長者與上位者之間的威壓,他既不獨斷也不委蛇,他講理。那一瞬盛昂甚至覺得他像「父親」。
盛昂一個頭叩在地上,低聲道:「卑職,認。」
蕭恆久久沒叫他起來,盛昂只道他動怒,卻不料聽見他一聲嘆息。
「我若和殿下光明磊落,你如此揣度,不過叫我們二人徒生嫌隙。我若同他真有情意,又是盟友,只能同心一體。」
他輕聲說:「那這樣,老盛,辱他如辱我,你明白嗎?」
蕭恆先父親般地立給他規矩,又剖給他一顆男孩子的心。
盛昂悔愧無極。
蕭恆看了眼梅道然,梅道然一揮手,一旁戍衛將程忠盛昂帶下去。
蕭恆沒去瞧秦灼的臉,他去瞧秦灼的手,秦灼手邊茶盞已冷。蕭恆站起身,道:「叫你白受屈辱,是我的過失。以後分得好的,我先奉上。的確是空口白牙,但現在,我也的確拿不出什麼東西。」
褚玉照似要再講,陳子元從後頭踢他一腳搖搖頭。這一會,蕭恆從地上拔刀還鞘,對秦灼客客氣氣一頷首,就這麼轉身走了。
梅道然嘆口氣,對秦灼一抱拳,忙跟出去了。
秦灼沒發話,陳子元已上手去扶那兩人,「行啦,他到底沒敢開罪你們,把臉子收一收,給殿下瞧呢?」
秦灼道:「我叫他們起來了麼?」
陳子元無奈道:「咱們一共這幾個兄弟,都別置氣。」
秦灼沒再說話。褚玉照拍了拍膝蓋,冷笑一聲:「不開罪,他倒會做人。」
陳子元捅他一肘子,褚玉照見秦灼不語,更沒個忌憚:「滴水不漏的說辭,既占了理又占了情。若偏幫咱們他手下寒心,若偏幫他自己人,他也掛不住臉。結果來了好一手欲揚先抑,倒成了咱們不占理。罰了潮州的又不罰我們,給殿下賣了天大的面子,我們還要對他感恩戴德呢!」
「鑒明。」秦灼叫他,「你在潮州待了十年,你若知道內情,還會同潮州爭皮甲嗎?」
褚玉照神色一僵。
秦灼道:「這件事本就是人家占理,有什麼可說?」
褚玉照不言,秦灼又問:「子元,你覺得蕭重光做得如何?」
陳子元見他若有所思,沒敢打趣,認真想了想,道:「鑒明一句話說得對,滴水不漏,誰都照顧到。反正換成卑職,估計沒法把怨氣消解這麼徹底。」
秦灼看看他,又瞧瞧褚玉照,「怨氣消解?你們現在對他沒有怨言嗎?我壓著你們,你們就能心服口服嗎?程忠盛昂心服口服的是他蕭重光不是咱們。干戈是最難化玉帛的東西,要和解,還早呢。」
陳子元試探道:「殿下……怨他?」
秦灼搖頭,許久方道:「我只是……」
到底說不出那詞,他換言道:「我只是佩服他的魄力。這麼個十全十美的法子,他為難的只是自己。」
秦灼沒坐多久,一會就走了。褚玉照不要人扶,也往另一處去。陳子元攙著馮正康,還沒想明白,「你瞧殿下對姓蕭的,有沒有怨氣?」
馮正康想了想,搖頭道:「說是怨氣,我瞧著倒很窩心。」
「窩心?」
「嘶疼死我了……他仨怎麼一個個銅筋鐵骨似的叭叭的講這麼多話。哎子元,你有沒有注意,蕭將軍講咱們殿下,不稱『少公』,卻稱『殿下』。」
陳子元一愣,還真是這回事。
馮正康面色凝重,「你要是瞧見他叫殿下時咱們殿下的神情,估計就不會問這話了。」
陳子元仔細回想,愣是沒想起來,但他很認同地拍了拍馮正康後背,嘆息道:「沒想到正康,你竟是這麼個心思細膩的人。」
馮正康齜牙咧嘴,「媽的你下手輕點,老子新添的傷血還沒幹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