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豈聽聞此言,仿若從混沌中驚醒,連忙開始審視自己內心深處的嫉妒與不甘,極力地去整理那已然失衡的心境。
只是到底年少氣盛,雖有所警醒,但在殿試之上,范豈終究還是未能完全擺脫心魔,表現平平,僅列二甲後列。
而那謝漼,卓然獨立,光芒綻放,若灼灼星辰,耀人眼目。引得聖上親批「才情與品貌兼修,有經緯之材」。
范豈望著謝漼,心中滿是自嘲,那一刻,他感覺自己好似被重塑了,曾經的年少輕狂、自詡聰慧,如今看來,竟是那般的可笑與幼稚,自己終究還是辜負了聖人之言,陷入了那狹隘的嫉妒之中。可悲可嘆。
聞喜宴時,范豈鼓起勇氣,去找了謝漼,欲與之交談一番。
未曾想,謝漼竟知曉他的名字:「可是,蘇州府范豈,范懷逸?我早有聽聞,道是蘇州有一位學識見識俱佳的學子,與我一般年歲,今日總算得以相見。」
范豈心中頓時一驚,未料到自己暗自比較的對手,竟對自己有所關注。
一時間,還有點受寵若驚。
不過,他心中也明白,謝漼想來亦是有著過目不忘之能。就如同他自己,對於同榜的進士之名,也能一一辨識。想來,謝漼這麼說,不過是出於客氣罷了,哪像自己,在暗中將其視為勁敵。
與謝漼交談下來,范豈徹底被其才情與氣度所折服。心服口服。
與之相比,范豈深感自己如井底之蛙,見識淺薄。
他終於明白,父親所言非虛,自負自傲,終有一天會敗給自己。
而那日在謝府,觸動范豈的,還有小樓姑娘對他說的話。
那時范豈還想,莫不是上蒼憐他,特派這位姑娘前來點化自己的吧。
小樓姑娘的第一問。
正是那「嫉妒之心」。
第29章 「不知可否…」
范豈回顧,自己親身經歷的種種,猶如走馬燈般在腦海浮現。
因而那番作答,他幾乎將自己完全剖開了。將自己深藏於心的那份羞恥與狹隘全然袒露人前。
范豈在那一番自我審視與傾訴中獲得了心靈的重生。
聖人的教誨,范豈自幼便熟讀成誦,自認為早已融會貫通,無論何種考校,皆能信手拈來,對答如流。
可那日,在小樓姑娘清澈的目光下,范豈如夢初醒,方覺自己竟是如此淺薄無知。明明對聖人之言倒背如流,卻在現實中陷入嫉妒的泥沼無法自拔,實乃愚昧之極,與自己向來所追求的聖賢之道背道而馳。
剎那間,那一句聖人之言,仿佛被賦予了全新的生命與內涵,不再是空洞的文字。
也正是在那一日,隨著與小樓姑娘的交談漸深,范豈心中盤踞已久的陰霾,終於尋得了消解的良方。
亦讓他對聖人之言有了更為真切、深刻的體悟。
范豈搜腸刮肚,卻發覺世間竟無一個確切的詞彙,能夠恰如其分地描繪出小樓姑娘的神韻。
倒是韋義先前無意間提及的那個詞,此刻在他心中反覆迴響,越琢磨越覺得貼切。
很是恰當。
精怪。
山中精怪,水中靈仙。
可不就是他眼中的小樓姑娘麼。
范豈不知不覺將心中的想法說出了口。
韋義面露驚奇之色:「山中精怪,水中靈仙。」
「這等妙語,用來形容一位女子,實是罕見。」
他上下看看范豈:「這世間當真有如此奇女子,能讓懷逸這般形容?我瞧著,莫不是你為了哄我,編出來騙我的吧?」
范豈心道,我拿這個騙你作甚。
只是此事涉及諸多私密心緒,不便過多透露。范豈面上只搖了搖頭,便不再言語,怕言多必失,泄露了與小樓姑娘相遇的種種細節。
畢竟,韋義當日也在謝府,萬一言語間稍有不慎,讓他從中猜出端倪,那就不妙。
「不講這個了……」
「咦?」韋義望著窗外,面露激動之色,「我好像瞧見了繕之!」
范豈將視線投向窗外,果真是謝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