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多日高燒不退,燒得他神思模糊,夜裡發了夢魘便抓著寧悠的手含混地念個不停。口中一下喚著「母親」,一下又喚「仲父」,一下又是嗚嗚咽咽地叫著她的乳名。寧悠只得摟著他哄,守著他宿宿無眠。
白日裡燒稍退些,卻也只能安枕數個時辰,其他時間則渾身癢痛難當。癢起來渾身發汗如有蟻噬,痛起來時更是讓他這受傷無數、縫針都不皺一下眉頭的鐵漢難以忍受地咬緊牙關,呻吟出聲,甚至無法下床站立。
寧悠熬在他身邊晝夜不離,瞧著他如此實在心疼得滴血,恨不能為他分擔過來一些病痛。可典醫正來看過無數次,藥方也調了又調,就是不見轉好。典醫正康德新愧悔無比,每次過來都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地,生怕她為救治不利發落處置他。
這時候寧悠哪有發作他的心思,只痛心疾首地問:「殿下這病,當真沒有什麼好辦法了麼?這般下去,人都要被折騰得沒形了,我實不忍見他如此再受折磨……」
康德新叩頭道:「微臣不敢懈怠半分,只是殿下這病實在不同尋常,也是微臣行醫二十餘年來不曾見過的情況。微臣已在四處探聽良方,請王妃再給些時間吧。」
寧悠只得道:「請您再抓緊些吧,拜託了。」
康德新連連叩首著退了出去,錦鈺跟著送了湯藥進來。寧悠接過,見趙虓睡著,便只將碗放在了床頭,沒忍喚他。難得他能踏實地睡這麼一會兒,讓他好好地睡一下吧。
她在榻沿坐著,撫他夢中緊皺的眉心,拿濕絹為他輕輕拭去額上的汗珠。
錦鈺見她如此也是心揪,她跟個陀螺似的一連忙了幾十日沒歇,殿下一病,又守在榻邊無微不至地照料著。夜裡為他一遍遍地拿溫水擦身退燒,白日裡更巨細無遺地伺候吃喝拉撒。什麼身子經得住這樣熬著啊?何況她本也不是鋼鐵之軀,也只是普普通通一個婦人罷了。
越想,越擔心她這樣下去身體吃不消,便輕聲地勸:「王妃,殿下睡著,您也回去歇上會兒吧。」
「無事,我怕一會兒他醒了找不到我會驚慌。」
「不然換承正來替上您一陣兒?」
寧悠還是推辭不必。趙虓這病著,身體上忍受痛苦,情緒總歸也就不好,王淮過來照料時總被他挑刺、發脾氣。也就對待她時他還能收斂著些,起碼不至於摔杯子砸碗地。
不大會兒功夫他醒了,果然第一件事就是找她,「渴。」
寧悠趕緊端上碗給他餵水,他忍著痛半撐起來,接過去猛灌了幾大口,又躺回去。寧悠便為他把下巴頦上的水拭乾淨,問他:「殿下現在能用藥嗎?」
他不好受地哼兩聲,不應。
寧悠只得讓把藥溫著。想問問他這陣子感覺如何,餓不餓,要不要稍微坐起來活動一下筋骨,或是換個姿勢躺著。可見他一臉地艱色,剛不過撐起來這一下子,又冒了不少汗,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他卻是瞥向她,見她還服著斬衰,這些天累得瘦了兩圈,精神和面色瞧著也都不怎好,禁不住一陣地心疼,忍著不適道:「你去歇會兒吧,別在我跟前一直耗著了。」
「您別擔心妾了,難受就緩著吧。」
趙虓堅持:「回去睡上會兒再過來陪我,聽話。」
寧悠也確實累得腰酸背痛,便依言起身來,「那妾給您叫承正過來照顧著?」
他嗯聲。
臨走,又不放心地瞧瞧他,「要麼妾回去前再伺候您小溲一回?」
他想了想,道:「也好。」
寧悠便拿了溺壺過來。他這些日臥病榻上,本來溲恭不便,天氣也熱了,於是就乾脆赤著上半身,只穿條袴,方便人伺候。
趙虓見她嫻熟地為他接著,分明身份尊貴,可為了他做起這些髒活兒累活來,面上一點嫌棄介意的神色都不曾有,反倒是仔仔細細地,怕弄髒了他身子。待他方便完,將溺壺拿給丫鬟出去倒了,又折回來為他細心擦拭。
從前他常對她不吝美言,感嘆「得妻如此,夫復何求」,可真是直到這瞬間他才參透了這句話的分量。他們夫妻之間的情意和她對他的拳拳愛意,總是要到真正歷經了風雨以後,才更顯得彌足珍貴。
縱是身上痛苦著,趙虓心裡頭這股子暖意還是湧上來,眼眶有些熱地瞧著這個他愛到骨子裡的女人,腹中千言萬語,可到了嘴邊還是只剩下內斂的幾個字:「苦了你了。」
寧悠欣慰地彎下身,在他額上烙下一吻,輕輕摩挲他臉頰:「只要您能好起來,妾不覺著苦。您再睡上一會兒,晚些妾再過來照顧您。」
第62章 請高人終有良藥
回房休息了會兒,寧悠便起來又去陪了會兒保兒。這二小子如今也快一歲半了,正是離不開母親的時候。儘管瘦弱些,但與前世一樣,很是乖巧懂事。才這般小就甚少哭鬧,每回她去了抱他,他都是安安靜靜地依偎在她懷裡,小聲喚她:「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