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道一手支著他下頜,一手在他額頭上就著那血口子寫畫。楊心問怒目圓瞪地看著他,憤憤道:「你在身上多備只筆會怎麼樣嗎?」
「符籙陣法都乃上請諸仙援手之法,尋常筆墨丹砂,如何比得了真血。」
「那也不過是效果差一些,沒必要——」楊心問話說一半,那股血味兒忽而跌跌撞撞地鑽進了他的鼻腔之中。
稀薄的,鮮紅的,帶著些許藥香,在淡淡的苦味後是叫人血脈僨張的甜膩與勾魂。
一滴自他額頂流下,從鼻樑處蜿蜒,自他嘴邊經過,最後懸至他下頜,半晌,輕輕滴落在楊心問的手背上。
楊心問無意識地舔了舔嘴唇,兩眼發直地盯著手背上的那滴血。
「盡人事,聽天命。」陳安道沒有注意到楊心問的異樣,一邊寫畫一邊說,「此術名『天眼』只要你用其錨定一人,之後的六個時辰里,你便可隨時動用靈力開天眼,一窺其當下的模樣,只是此術極耗靈力,你需想好開合此眼的時機和時長。」
楊心問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平息……靜氣……
定、定此身,安魂靈,忌……忌悲喜——好香——不、不是……好香好香好香好香——不對,舒……
絕對不可以!
楊心問死死地咬著牙,恨不能當下給自己兩巴掌,把自己扇清醒了。
楊心問,你要不要活了,現在就想被他發現拿下嗎!
拿下?他現在真拿的下你嗎?
血腥氣已經化作了實質的誘惑沁入楊心問的四肢百骸,連帶著他靈魂深處都在共顫。
陳安道對你毫無防備,就在此時,就在此刻,一口吃了他。
別想,別去想。
捨不得?那便斷了他的手腳,把他關起來,養著他,一點一點地吃掉。
閉嘴。
這是歲虛之中,沒有旁人會來壞你的好事。
日沉西山,晚來風急。日間的那點餘溫像是倏忽間便被山崗上吹來的風滌盪殆盡,盛夏似鬼魅的騙局,唯有透骨的冰冷是此間唯一的真實。
陳安道在他額前畫好了天眼術陣,剛放下手,便見楊心問蜷縮著身體,牙關緊鎖,放在膝上的雙手死死地握著,指甲竟已深入了皮肉!
「你這是做什麼!」陳安道忙伸手要去掰開他自殘的手指,楊心問卻猛地起身,兔子見了狼樣的驚懼地後退。
「你……」
「師兄。」楊心問艱難開口,聲音啞得不成樣子,「我……我暈血。」
……
陳安道:「……你什麼?」
話一出口,陳安道卻想忽而想起了什麼,猛地將自己滲血的食指掩進了袖子裡。
楊心問將自己手背上那滴血狠狠地擦乾,陳安道也將傷口遮了起來。再看不見那鮮紅的顏色,楊心問稍稍平復了些,但是額上尚未乾涸的血陣依舊散發著濃烈的香味,依舊勾得他整個人都有些神志不清。
這血陣是萬萬不能留,可自己該怎麼跟陳安道說,才顯得足夠自然呢?
剛剛腦子裡進水說了句暈血,已經實屬離譜,若尋不到個好說法,我怕不是要被就地正法。
「抱歉,沒曾想你……暈血。」陳安道卻忽然開口,隨後便貼了張滌穢的符在他額間。
血腥味倏忽間便散去了。
楊心問長舒一口氣,渾身緊繃到極致的那根弦也猛地鬆了開來,險些雙膝一軟便跪在瓦上,一時間竟也沒多想,陳安道怎麼會真信了他暈血的鬼話。
陳安道借了塊碎瓦,在黃紙上重新畫了天眼術陣,貼在了楊心問的額頭上。
楊心問心有餘悸,有意擺出和平時一樣沒心沒肺的模樣,吹了吹那紙片,對陳安道說:「我這樣瞧著倒真像被鎮壓的走屍。」
陳安道略微一怔,隨即道:「別胡說。」
楊心問奇道:「怎麼,師兄覺得不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