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情況有變,因為聖女的死,我們沒能把李正德孤立出來,現下在他身上起陣,我怕會被不省君破去。」花兒見莊才面色凝重,開口道,「不省君閉關前便已是靜水境圓滿,眼下出關,怕是更接近李正德了。」
莊才搖了搖頭:「李正德沒有人可以接近,只要讓他將天涯咒中的歲虛陣激出來,再來多少個不省君也攔不住。」
「之所以要分開他們,是因為我們很難越過不省君去刺激到李正德。」莊才繼續慢慢說,「李正德在霧淩峰上誕生之後,便一直以李家子的身份活著,不省君李稜對他來說如師如長,哪怕起了陣,如果不省君讓他破陣,他約莫也是會照做的。」
「那我們該怎麼辦?」衡陽公烏溜溜的眼珠一轉,面上瞧著有些急切,心底卻已經打起了算盤,「怎麼聖女早不死晚不死的,偏偏這個時候死了呢,怕不是和太子有關係,他早早就遣人上了山,還不知道憋著什麼壞呢!」
莊才手中羅盤上的水滴開始變黑,他停下了腳步,看著那水滴逐漸蔓延開來,濕潤了整個羅盤,接著浮現出一個小小的「珉」字。
那水成的字緩慢地移動,最後停在了羅盤上的離位上。
他猛地抬頭,卻是看向了天座閣。
「……既然萬般仙眾已經為我們安排好了。」莊才伸手抹去了羅盤上的字,「那便承了他們的好意,交給他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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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華悅搖了搖頭,收回了按著葉斐脖頸的手。
「已經斷氣了。」關華悅說,「聖女不以修道飛升,並沒有靈娘的修為,往自己頸子裡插簪子,又從這樣高的地方落下來,無論如何都是活不成的。」
天座閣下,不省君和兩位長老落在了那形容可怖的遺體旁邊。分明知曉絕無生還的可能,關華悅還是伸手去摸了脈,非得摸到了那已然不動的脈搏,才能真正死了心。
李正德已經止住了眼淚,但眼眶還是紅著。
他其實沒見過幾次葉斐,大多數的任務都是通由神使派給他的。對這聖女的了解,他都是從葉珉那裡聽來的。
「那小子該怎麼辦啊……」李正德嘆了口氣,將落在血泊里的簪子拿了起來,用帕子擦了幾下,收進了袖子裡。
他忽而想起了他被聖女派去長明宗的那一天似乎也是今日這般的初秋。
秋高氣爽的日子裡,他領了個那個晦氣任務,說什麼也不肯去辦事兒。
那會兒陳安道都還沒上山,葉珉也還只是沉默寡言的小孩兒,天天悶在觀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只有去看姐姐時比較積極,回來能跟他嘮上兩句,嘮完了又一個人悶著,顯得他李正德分外不沉穩。
李正德不記得自己小時候是怎樣的,好像他從生下來就是個三十啷噹歲的人,對小孩兒一點都不了解,他是真不明白為什麼不省君要他收這個徒弟。
但是收都收了,也不能再扔出去。他們就這樣在霧淩峰上過著每天就打個招呼的日子,李正德天天腳不沾地四處驅邪除魔,經常是連招呼都打不上,葉珉也更樂意待在季閒那雲凌峰上和那徐氏姐弟玩。
他覺得自己跟這孩子約莫沒什麼感情,季閒估計都比他更熟悉葉珉。
只有那天早上,葉珉拖著他說了很多話。
先是說了自己小時候在家養過的王八,又講了用他的王八當鎮紙的他爹,李正德便笑:「你在家的時候才多小,能記得這個?」
葉珉微怔,隨後便垂著腦袋,說這些都是他姐姐告訴他的。
他對自己父母沒什麼印象,記得這些的的只有他姐姐。
也就在那天,葉斐傳達了誅殺他那個用王八鎮紙的父親的神諭。
李正德無從知道那天葉珉是怎麼想的,可能什麼也沒想,畢竟他對那父親著實陌生。李正德更無從知道那天葉斐是怎麼想的,是覺得王八的大仇得報,還是也想著如今日一般,自高樓之上一躍而下,生得痛苦,死得痛快。
他正恍惚著,卻忽而聽見樓上傳來了一陣琴音。三人神色劇變,連忙飛身上樓,自敞開的窗口裡先後落入房內。
房間裡奇異的香味和血腥氣混雜在一起,交融出一股腐敗的青草味。案上的茶已經涼了,瓷杯上的蓮花蒼青翠綠,蓮心卻濺到了滴血,自那脫塵的聖女蓮里生出一絲妖異,與琴上染血的指尖似是出自一脈。
葉珉坐在桌邊撫琴,連日來的淤塞似是已經隨著清風飄散,他思如泉湧,這首輓歌在他指下如泣如訴,唯有曲名還未曾想好。
「葉珉……」李正德近乎呆滯地往前踏了一步,「你怎麼……你怎麼會在這裡……」
葉珉抬頭看了眼李正德,忽然便有了主意。
「葉珉,怎麼回事?」關華悅皺眉道,「你怎麼會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