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日似是一直在被這樣如球般拍來踢去,每每還是在自己的生死關頭,這種飛行感幾乎讓他感到了下意識地安心,可隨即他重重落地,卻發現與自己一齊滾落的竟還有條小腿。
小腿從膝蓋處被截斷,斷面整齊乾淨,腿上的肉似是還在收縮。他茫然地抬起頭,便看到這小腿的主人趴在地上,身下壓著另一人,他不僅少了一條小腿,手肘處也被那勢不可擋的金光給砍過,削掉了一半,小臂便也抬不起來,只剩一點皮肉還連著大小臂。
「何人在此鬼鬼祟祟?」一人從林間走出,身形高大無比,身著白袍 ,頭戴金蓮半罩面,看不見上半張臉,唯有一雙紅瞳亮得詭異,叫人想起密林間穿行的鬼魅。
他頭髮規規矩矩地用金蓮冠豎在頭頂,耳旁卻各簪了朵海棠花,那嬌艷的花與此人很是不相襯,生出了別樣的詭異。
那唐姓男女見了他,連忙行禮道:「見過神使。」
神使略一抬手,並不回禮,而是直直地看向三人藏身之處。
楊心問的心跳如擂鼓。他倉促之間救下了二人,各斷了一隻手和一腿,手是左手,沒了就沒了,可偏偏還丟了腿。
他直覺在此人面前他毫無勝算,唯有拼死跑路才有一線生機,可霽淩峰的禁制未解,他們沒有下山的手段,只能在山間與此人迂迴。
斷條腿是怎麼迂都迂不明白的,自己要想把這人從陳安道身邊引開,至少得有兩條腿。
他不敢看被他護在身下的陳安道。
劍已出鞘,他的餘光只能瞥見對方匆忙向他伸出來的手,但他的劍太快了,快得那雙手只來得及觸碰他頸間噴濺的鮮血,而後像是被燙到了一般驟然停住。
師兄這身家主袍當真是糟了瘟,才穿多久就被各種各樣的血糊了個全,好在是黑色的,瞧著沒那麼顯眼。
楊心問意識中瀕死的朦朧只有一瞬,他整個人向下倒,卻在倒在陳安道身上之前便已復原如初。他錯開了那二人的視線,回頭看那面具男,用完好的雙腿站起身來,又言簡意賅地對他們說道:「快跑,我拖住他。」
沒有人回應他,也似乎沒有人動。
楊心問覺得有些許尷尬,他不敢看被他頸間血糊了滿身的陳安道,只能找姚垣慕發作,冷喝道:「還傻站著幹什麼!」
姚垣慕怔怔地看著他,眼角已經泛起了淚花,半晌露出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道友,你真覺得我是會這種時候逃跑的人嗎?」
「我管你是不是?」楊心問一邊說一邊對他使眼色,示意他趕緊帶著陳安道跑,「少在這給我礙手礙腳。」
姚垣慕聞言看向陳安道,由衷希望這位道友的師兄能及時給楊心問一耳光,讓他知道這世上決計不該有這麼邪性的打法。
哪怕自己已經二度被這種手段給救了,這也不意味著他能眼看著救命恩人就這樣繼續用下去。
奶說過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他哪來的八百條命來謝楊道友的救命之恩?
可令他失望的是,楊道友的師兄兼相好卻什麼也沒說。
他只是面色如常地站起了身來,可能是方才撞到了哪兒,身子微微晃了晃。
但很快又站直了,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血。
楊道友就在他身上自盡,可陳安道似乎並沒有受到什麼影響,甚至拜那黑衣所賜,身上都不太看得出髒來。
「你一人是拖不住的。」陳安道的語調聽起來依舊平淡,「金蓮半遮面是上位神使的殊榮,至少也有巨嘯中期的水平,靜水境的也不在少數,憑你一人決計奈何不了他。」
楊心問說不出自己心裡什麼滋味,本來是提心弔膽的,生怕陳安道就剛剛的事凶他,可這樣平淡得揭過,似是一點不在意,他又似乎有些鬱悶。
他覺得自己好矛盾,他以前分明不是這麼矯情的人。
都怪師兄將他寵壞了!
楊心問半晌晃了晃腦袋,把亂七八糟的念頭掃乾淨,集中道:「我們三人分開跑,放他風箏能拖多久?」
「想放風箏,至少需要已經拉開一定距離,且他時時顧著我們三人。若換做我,必然是從修為最低的開始,先殺了再找下一個,也要不了多少時間。」
楊心問壓根沒想放風箏,只是想找個藉口讓他們先跑,陳安道條理清晰地拒絕了這個方法,也不知是看出了他撒謊還是單純地覺得這方法不可行。
眼下是沒時間再猶豫了,那神使已經踱步而來,楊心問一咬牙,率先從草叢裡走了出去。
第86章 川冶宿仙
他眼下形容如同厲鬼, 那白袍神使看了足下也是一頓。
「什麼人!」唐姓女子驟然喝道,「竟偷偷摸摸躲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