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鍛體不足。」陳安道說,「讓他在千鈞陣下練練是好事。」
楊心問點點頭:「他天天找姑娘找得腎虛,不把他壓在這兒轉眼就不知哪裡去了。」
夏時聞言很是複雜地看向葉珉,半晌道:「雖然葉師弟有傳宗接代的重任在身,但還是應當……額,有所節制。」
葉珉臉比城牆厚,欣然道:「勞夏師兄掛念。」
李正德站在一旁,那位置就是方才血陣所在的地方。他的腦海里幾段記憶交錯,只是方才的血陣已經讓積雪掩蓋,又隨著春去融化,桃花樹開的季節也已經過了,夏雨沖刷了地面,秋葉紛擾落下。
那畢竟不是他的回憶。
他看著楊心問擼起了袖子,抱臂胸前,走進人群中,很是認真地開始端詳那在鬼哭狼嚎的一眾百姓。
「這樣多的人,你一個個看過去,怕是他們要先餓死。」陳安道看楊心問一個個湊近,似是毫無防備的樣子,他方才便一直有些胸悶,這下悶得都有些生痛了,「山匪挑人都沒你這般無禮,回來。」
他這話語氣有些嚴厲,連他自己都愣了一瞬。
楊心問其實不是在看,主要是在嗅。邪修的身上大多有點魔氣,他現在聞那味聞得很明白,可他聽陳安道的聲音竟是真有些生氣,立馬就撤了回來,乖巧地站在一旁。
「師兄你不高興了。」楊心問伸著脖子笑,「可算不高興了。」
陳安道還在尋思自己方才哪裡來的無名火,聞言一愣,不知他什麼意思。
「我娘在家裡割脈那天,我在家裡抱著她的屍體嚎了一天一夜。」楊心問像是覺得站著說話離得太遠,又蹲下來,挨著陳安道說,「嚎的嗓子都啞了,就是不肯相信我娘真的沒了。」
他說得沒頭沒尾,陳安道略一思索,便猜到了楊心問是想安慰他。
他胸口的淤塞愈重,臉上卻無奈地笑了起來,搖頭道:「我……我和母親與你母子並不相同,你們相依為命,我卻連我母親的面都不曾見過,她又因為我受了天劫,這般慘澹淺薄的親緣,不能與你的相提並論。」
「這樣啊。」楊心問歪著腦袋,「可陳夫人說的話與我娘好像。」
陳安道問:「什麼好像?」
「我娘怕我也跟父兄那般去應徵打仗,整日耳提面命地叫我不要逞英雄,不要想著什麼守疆報國,能過好自己的日子就不錯了。」楊心問說,「我想不明白。」
陳安道垂下頭,肩上的發也滑落下來,盪在那人首之上。
他亦聽到了岳華蘭彌留之際的喃喃細語,卻也聽不明白。
若母親對我無所求,他默默地想著,為何又要生我呢?
「但是我現在想明白了。」
楊心問忽然伸出手,按住了陳安道的頰側,拇指扣在他頜下發力,扳過了他的臉來,其他四指和掌心卻輕柔地覆在他面上,叫陳安道一時不知該不該罵他無禮。
「我好愛你,所以我也想你每日過得平平安安。」楊心問一邊說著,一邊閒不住地用小指去勾玩陳安道耳邊的頭髮,「你不要去學什麼亂七八糟的陣法符籙,我也不想再成什麼宗師大能,你寫兩個字賣錢,我再幹些碎活兒補貼家裡,我們兩個人就過這種頂好的窩囊日子就夠了。」
陳安道手一顫,那可憐的人首落了下去。
滾了幾下,和他的身體又湊到了一處。
第100章 緘口
「盼著你當棟樑人才的, 那她愛的約莫是這世道人間。」楊心問似是覺得自己什麼頂有哲理的話,自鳴得意地湊上來,雙眼含著星光般璀璨, 「可我和陳夫人都盼著你一生庸碌,那愛的便是你。」
「我娘愛我,陳夫人也愛你, 哪有什麼親緣淺薄。」楊心問學著陳安道之前寬慰他的模樣, 用額頭相碰, 鼻尖相抵, 「我和陳夫人一樣愛你呀,師兄。」
原來離得這樣近時,唇齒也是咫尺之間。
楊心問說話時, 甚至能隱約感到自己的氣息撞了上去, 那濕熱便在他們之間彌散了開來,好像能把對方那色淺又冰冷的唇瓣也暖起來。
可是那樣太慢了。
楊心問沒頭沒尾地想,若是含進去,是不是很快就會變熱了?
他這麼想了, 便沒有猶疑地去做了。可就在他將要低頭的瞬間,陳安道卻與他錯開, 像是害怕被楊心問看到眼裡的淚一樣, 埋首在他的肩窩裡。
楊心問只穿了一件薄衫, 很快便感到肩窩裡一片洇濕。
那自以為還能藏一藏的人靜默片刻, 忽然恨聲道:「你個混帳東西!」
楊心問一愣。
陳安道不是沒罵過他, 可罵什麼都帶著體面, 從不吐髒字, 從不人身攻擊, 最是怒急, 便是拂袖而去,幾日不與他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