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 四座靜默。
須臾, 後頭的楊心問開口:「這句話能曲解成這個意思, 尚書大人也確實是個人才。」
邵長澤不解:「此話怎講?」
「先射箭, 再畫靶, 自然是百步穿楊。」
邵長澤一愣, 隨即反應過來, 怒道:「若非監正大人提點,我如何會去那蕊合樓,如何能發現那妖女?」
楊心問揪著自己面前的白紗一角,奇道:「蕊合樓是做什麼的,大人不知道?這帶把的男人上青樓,竟還要問為何嗎?」
這話說的已不是尋常無禮,而是頗為冒犯了。邵長澤的臉一陣青一陣白,服了毒樣的捂著胸口,頸上曲領似是叫他喘不過氣來,偏頭咳了兩聲,聲濁帶痰,氣若遊絲。
白晚嵐很不是東西地開口:「府上沒有痰盂,你可憋住了。」
這年過半百的老人險些氣得背過去。
楊心問在紗下倒是能大大方方地四處亂看。他本以為陳安道會出言緩和一二,可久聽不見動靜,他抬眼看去,便見陳安道正目光幽幽地望向自己。
你在想什麼。
楊心問隔著紗與那深不見底的眼對望。
許久不見,你在這京城裡攪什麼渾水?
「陳仙師今日蒞臨,倒是挑了個好時候。」陳安道畢竟明面上沒有官職,楊心問身在提燈士的殼子裡,不必對他畢恭畢敬,「敢問仙師是趕巧來京城辦事,還是專程為了這案子來的?」
陳安道沉吟片刻,答道:「算是趕巧。」
「那可太巧了,甫一來就是這樣大的排場。」楊心問說,「今日仙師剛到,兮山陳氏家主親至的事便要傳遍整個京城,這一下打草驚蛇,京中妖邪是龍是虎這下恐怕都得盤著,叫我們欽天監本就查不出頭緒的案子雪上加霜,好生難做。」
司晨聽他這樣口不擇言,忙喝道:「住口!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
陳安道不惱,反倒笑起來:「你如何就知道他們勢必要盤著,而非狗急跳牆?」
「狗急跳牆是退無可退之時的下下策,仙師不過趕巧來此,不日便要走,那些邪修又何必著急?」楊心問言語間帶上了些恃才放曠的少年輕佻,雖很是目中無人,但又叫人生不起氣來,「若換做我,這些日子先逃出京城避一避,仙師一日不走,我一日不回京。」
他說著雙手後撐,盤著的兩腿伸直,吊兒郎當道:「仙師帶著體弱的夫人進京,誰都知道必不可能久留,不是嗎。」
聽聞「夫人」二字,陳安道神色微動,剜了白晚嵐一眼,似是責他多嘴,可須臾並不否認:「在下此來確實不會久居,辦完事便是要走的。這樣說來,倒確實是給欽天監的格外添麻煩了。」
白晚嵐從剛才開始就在走神,估計是一句沒聽懂的。可聽不懂也不妨礙他寬宏點頭,矜傲道:「無妨。」
司晨汗流浹背,不敢接話。
楊心問一時也覺得沒意思,連開口的興致也沒有了。陳安道的鬼話他壓根不信,白晚嵐能管什麼欽天監,不過是陳安道的提線木偶而已,此番他親自進京絕不可能是巧合。
況且大冷天的不穿好披風皮襖,披件大氅便敢出門,誰家傻子這樣張揚?這分明就是有意傳出陳家入京的消息,恐怕陳安道早就對那妖邪的身份有所猜測,此番不過是敲山震虎,端看那妖邪穩不穩得住了。
分明是激流湍涌,可他莫名覺得意興闌珊。
「陳仙師。」那邵長澤少頃終於順過了氣,又抬手道,「無論此人何等揣測我的用意,蕊合樓里有妖邪之事絕非無中生有,仙師可願意去除此妖女?」
那司晨還要說些什麼,卻見陳安道已然頷首:「晚輩不敢推辭。」
邵長澤終於面露些喜色。
就在這時,一道細長的紅影忽然自窗邊躍進,楊心問斜眼看去,便見一條綠環紅蛇在地上蜿蜒爬行,朝著他們曲折而來。
屋裡寒酸,雖日頭不夠亮,卻也不點燈,那蛇影約莫只有楊心問一人見到。他見那蛇朝著陳安道爬去,也不出聲提醒,眼看著那蛇纏上了陳安道的袖袍,才慢慢開口:「好艷的小東西。」
他這話對著陳安道說的,四座都愣了一瞬,隨即便見陳安道輕笑一聲,托出那蛇來:「監正大人親養的靈物,自然不同凡響。」
那蛇在陳安道手上蹭了會兒,便叫白晚嵐拽去了。它不情不願地在白晚嵐耳邊「嘶」了幾聲,像是要咬人,看得那司晨和邵長澤心驚膽戰。
「死者的身份查出來了。」白晚嵐把蛇扔進袖子裡,「天屬的兄弟們從衙門那兒找著了失蹤人像,是吏部主事唐昇的兒子,唐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