嚷嚷的人不少,幾個蓮印白袍的神使站在那兒,最前面的還扣著個遮了全臉的面具, 搔首弄姿的看得討嫌。
楊心問本沒想搭理, 聽下面有人喊道:「金蓮九座在此, 你們也敢攔!」
那聲音聽來有些許的熟悉, 楊心問身形一頓,放眼望了下去。
那人喊完便要帶著人往裡沖,門口的提燈士連忙攔住:「唐大人, 還請止步, 不要叫卑職為難。」
「為難?」那人見這喝聲沒成,金蓮九座的名號沒能把一干人等嚇退,又滴溜起眼珠來,「司仙台除祟, 你們有什麼可為難的?」
「司仙台除祟,自然是天經地義。只是明察所內的祟物均在看管之下, 若無司晨以上的手諭, 任何人不得擅入。」
「任何人?連神使都不給進嗎?」
那提燈士便堆笑道:「明察所乃是陳氏寮所在京中的別名, 那寮所沒拿牌子, 誰也不能進, 明察所自然也是這個規矩。若什麼時候司仙台能擅闖寮所了, 那咱們這明察所自然也是給進的。」
門口那群人陰陽怪氣地打起了太極, 姓唐的那個心思更活絡, 幾個提燈士有些招架不住, 撐了好一會兒,便見一個年近七旬的老者踱步而來,拄著拐倚在門邊,顫顫巍巍道:「唐大人,諸位神使,來明察所……有何貴幹啊?」
那老者精瘦,衣袍跟大風天掛在枯枝上的破布樣的,又處處是素色補子,寒酸且難看。眼袋墜得比眼睛大,核桃樣的發腫,也不知看不看得清人,那細伶伶的兩根指頭伸著,一會兒直一會兒彎,繃得手上的皮都快開裂。
「秦監侯。」姓唐的略略正色,開口道,「蕊合樓驚天一案,司仙台傷亡慘重,我領著諸位神使來見那案子的犯人,你們明察所卻攔著我們不讓進去,這又是什麼道理?」
老者忙道:「哎呀,這是什麼話,神使查案,哪裡有攔的道理。」
姓唐的喜上眉梢,正要進去,又聽那老者說:「快,快給幾位帶路……蕊合樓里神使的屍身還在寒窗陣封著,快領司仙台的貴人去看看。」
幾個提燈士說話間便沖了出來,要把幾人帶離明察所的門口。
「誒,不、不是……蕊合樓我們自然有人去料理,先把那蕊合樓的妖怪——」
「那些魔物自有我們欽天監處理,不勞大人費心,那襲擊神使都怪物尚未抓到,幾位還是在此事上多費些心的好。」老者慈祥地笑著揮袖,已是背過身來要離開,方走出兩步,卻忽聞一聲巨響——木屑簌簌而下,牆面驟然開裂,那金蓮面竟是一掌打在了門上!
老者連忙回身,拐杖點地一瞬,樓中四道禁制驟然起陣,將那些人攔在了門外,同時托起了搖搖欲墜的房梁。
「哎呀,神使這是生的什麼氣?」便是動了手,那老人面上也不見慌張,「明察所里眼下凡人不少,個個手無縛雞之力,若是樓塌了,壓死幾個,按照浮圖盟約,這可是要問斬的呀。」
金蓮面身高八尺,虎目佛耳,雖帶著面具,卻也瞧得出一幅金剛怒相來。
他一言不發,旁邊那個姓唐的倒是犬吠吠得歡:「秦監侯,神使只是碰了碰你們的柱子,在你們明察所的地盤死了人,這怎麼能算在神使身上?」
啊。
楊心問探出了腦袋。
這欠揍的聲音,他忽而想起是在何處聽過的了。
「唐大人有所不知。這一旦死人超過了十個,便算大案,是要寮所量刑的。司仙台三年前夥同陽關教,攻上臨淵宗,雖然有聖女一脈作保,加之仙門人手不夠,倒是放出來叫諸位神使戴罪立功。」那老者牙不剩幾顆,說話倒是利索,「可畢竟還是戴罪之身,這量刑時多少要礙著這層關係,不能輕輕揭過,要老頭我說,瓜田李下的事,少干。」
提及三年前的事兒,那姓唐的臉色立時就變了。
果然是他。
楊心問看著他神色,心下已篤定,這人便是霽凌峰上和司仙台勾結的唐氏男子。
當年他們就沒說過話,更談不上相熟,可楊心問卻有些怪異的熟悉感,霽凌峰上的種種在他眼前翻湧,臨門一腳的恍然大悟就在咫尺之間。
今時禪宗、唐氏男子、司仙台神使……
為何這些總是在他腦海里反反覆覆?
「秦世人,你這是威脅誰呢!」姓唐的喝道,「當年司仙台是為了捉拿殺害聖女的犯人才上的山,事急從權,不曾提前知會,和陽關教撞上純屬巧合,你膽敢在這無端攀咬!」
那老頭聞言便笑:「這司仙台的案底尚白紙黑字地在五家裡記著呢,唐公子便是急著翻案,在咱們這兒明察所前叫冤可是沒用的,要翻,得上那五家去問。」
唐姓男子被堵得說不出話,只能朝那金蓮面遞眼色。
金蓮面仿佛一無所知,從剛剛那一掌後,便跟個柱子樣的立在那兒。
「……行,司仙台的你不讓進,我總能進去看看吧。在京城鬧了這麼大的事,我一個千機營的參將,看看那蕊合樓里的妖獸,你總不至於還要攔我吧。」
秦世人笑眯眯的,並起兩指虛空點點:「有手諭便能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