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有人敲門, 陳安道轉過頭, 站在門邊一臉不爽的白晚嵐開了門, 便見秦世人站在門口,躬身道:「監正,仙師, 人已走了。」
「知道了。」白晚嵐不知在嘖誰, 反正大聲地「嘖」了一聲。
見不是自己等的人,陳安道又默默地回正了頭,盯著那藥煲上的小蓋,「可說清楚了?」
「回仙師的話。」秦世人也聞到了屋子裡的味兒, 吸了吸鼻子,沒敢問, 「說是司仙台的指示, 司仙台要哪裡亂, 他們便先派蕊合樓起事, 再調派官員把事兒弄大, 末了再收尾, 之後再給蕊合樓撥些人和金銀作為報酬, 這事兒便算成了。」
秦世人聞得鼻子發苦, 偏頭打了個噴嚏:「不過, 司仙台此舉是為了什麼,衡陽公說不出來,稱只有皇帝知道。」
陳安道將扇子放在一旁,用濕布去捂住藥煲的蓋:「有勞,下去吧。」
秦世人還不及行禮告退,白晚嵐就不知哪兒來的火氣,「砰」地一下把門關上,險些撞到秦世人的鼻子。
秦世人在門口嘀咕了兩聲,有些擔心二位在裡頭打起來,可又覺得以監正的修為打誰都費勁,應當不是武鬥派,便又安心的走了。
腳步聲漸遠,屋裡低沉的氣氛像是壓在蓋下的沸水,陳安道就著濕布將蓋子一提,那邊白晚嵐開口道:「就差一步陳安道,就差一步,沒有現在放棄的道理。」
果然燒開之後的味道更為怪異。
陳安道把煮好的茶水倒進了杯子裡,放在鼻下嗅了兩下,沒喝。
「差之毫厘,謬之千里,不必再提。」
「憑什麼!」白晚嵐向來更喜歡陰陽怪氣,鮮少這樣直白地發火,「你知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我不知道。」陳安道端著杯子站起身來,將那杯混著藥渣和茶渣的水端到白晚嵐手邊的柜子上,「我只知道我將京中的事委任給你,想來是大錯特錯,若是換陳潮來,不會這麼久才探知道蕊合樓背後對人動的什麼手腳,樓上那些人也不至於丟了神魂,形同走屍。」
白晚嵐的臉色鐵青:「陳潮是什麼貨色,你拿我跟他比!」
「陳潮有些急功近利,不算周全,但勝在為人倔強好勝,做事一心一意。」陳安道說,「當年他被先父有意養出了心魔,這些年已沉穩許多,但鋒芒銳意不減,我很欣賞他。」
「他一心一意跟你搶家主之位,眼下不過是蟄伏罷了。」
「曉得蟄伏便是進步。」陳安道略頓,半晌輕笑,「而且也不需他蟄伏多久。」
白晚嵐猛地向前一步,提著陳安道的領子,一字一句道:「本不需如此。」
陳安道由著他動手,目光不偏不倚道:「那你說如何。」
「畫皮術並非沒有改進的可能!」白晚嵐喝道,「況且每月不過十幾人的性命,天下豬狗不如的畜生這麼多,本就該死,你拿那些人來抵命,有何不可!」
不會有比這更好的辦法了。
「三元醮不需要重開,你也不用死。」白晚嵐觸及陳安道沒有絲毫波瀾的雙眼,像是被燙到了一樣又忽然鬆手,重重地推開他。
陳安道沒防備這招,往後踉蹌幾步,還是沒站穩,摔在了地上。
穿得厚,自然也說不上疼,就是手撐了下地,手腕有點發麻。
沒人想死,他也不想。若非背上已經負著萬人血債,再背不上哪怕一人的性命,陳安道或許也該點頭了。
可背不動就是背不動。他從不自詡心懷天下,算來只是不願活得太煎熬。
陳安道沒立刻站起來,坐在原地揉了揉手腕:「我已說過,人命的交易我不做,此事不必再提,尤其是不許在旁人面前提起。」
「旁人。」白晚嵐拿起那杯茶,往炭爐下的燒炭里一澆——看起來是更想往陳安道的腦袋上澆的,到底忍住了,「拐彎抹角,楊心問的名字燙嘴嗎?」
火滅了,沒一會兒那爐子裡的聲響便停了。
像是想起了什麼,陳安道的臉上慢慢浮現出了點笑意,半晌點點頭:「嗯,你不要和他說這些有的沒的。」
白晚嵐看他模樣,嗤笑一聲:「我倒想知道,你是怕他選你,還是不選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