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唐軒意不一樣。」
「他憑自己的才學發現了古怪之處,可他不過是個無官無名的小人物。將他殺了再拋屍街頭,反而容易擾亂明察所調查的方向,以為這是一起針對官宦人家的隨機殺人。」
陳安道從袖中拿出了一張紙來,輕輕攤在了茶案邊。
「這是笙離從前的一首琵琶曲聽錄下來的譜子。」陳安道伸手將摺痕撫平,「我師弟說,他在唐軒意的寢屋之中,見到過一模一樣的工尺譜。」
唐鳳聞言喃喃道:「那傻小子……除卻讀史,確實也好樂聲……」
張珣拿起了那張譜子細看,不曾留意紙頁背後的一層小字剝落下來,串成了一條線,自他指尖鑽進了他的衣袖中。
「顧小六,笙離,唐軒意。」陳安道緩緩抬眼,雙手攏進袖中,平和地看向波瀾不驚的花兒姐,隨後又看向面色蒼白的唐鸞,「若我沒猜錯,這三人應當是志同道合的義士,目的便是向世人揭開那百萬人命的慘案真相。」
「只可惜他們在遇到此等大事之時,都下意識地向自己最信任的長者求援。」
寒風泠冽,吹得亭中爐火搖曳。
那星點的火,如何能燒盡這漫長寒冷的隆冬?
陳安道將凍僵的手捂在火邊,看那火苗在他指間明滅。
「顧小六本是萬般仙眾,求問教首無首猴,無首猴卻誘他入局,用性命來坑害我師弟。笙離向素音求助——也就是你,花兒姐,你推波助瀾,想促使明察所和司仙台纏鬥,互相消耗。」
「而唐軒意……」陳安道頓了頓,半晌搖頭道,「他最敬仰又信任的不是當主事的父親,也不是他寬和溫婉的母親。」
一滴冷汗順著唐鸞額角流下,他渾身冷得發抖,或許是因為方才端槍端了太久,兩日前的肩傷似在此時發作了。
那日傷他肩膀的人,此時又坐在他面前,言為刀,辭為刃。
「而是在千機營掌兵,官拜參將,當朝太子手下第一能人的叔叔。」
陳安道一字一句道:「唐大人,捅向那雙對你信任至極的眼時,手感可有不同?」
第157章 人質
盲視觀心, 楊心問並不知道今時禪宗的禿驢們是如何參悟這古怪的心法的,也不知道那些禿驢們用這套心法時,是不是也與他一般頭疼欲裂。
或許是因為這是第三次, 到底適應了些,暈歸暈,總算不至於作嘔。
楊心問睜眼便見周遭充斥著各種各樣詭譎之物, 有的像魂魄, 有的像桌椅, 迷茫間他好像站在一座宮殿裡, 殿內寬廣奢華,琅琊玉屏,黑羊毛氍毹, 還有幾個身著薄紗的女子穿行期間。
那景象也不過霎時便消散, 如水中被攪碎的倒影,予人做夢般的迷醉。
可他確實看清了張玢用以攻擊他的東西。
並非鐵錘,也非刀劍,他手中空無一物。
但他身邊飄著兩個人, 一人戴青鬼面具,手持雙錘, 一人戴紅鬼面具, 兩手握釘, 隨著張玢的一個手勢, 那青鬼驟然揚錘砸來——而那張玢的手勢, 楊心問冷笑, 果然瘋而不傻, 心眼忒多, 分明是從左來的, 他卻比了個朝著右的手勢!
看清了位置,楊心問橫劍一擋,他雖比那青鬼身形小了許多,可心魄相擊堅者勝,那錘子立時便被他一劍震脫了手。
楊心問長劍前送,直接插進了那青鬼的頸子裡,隨即接住了掉落的錘子,頭也不回,掄臂後砸——一個繞背來襲的魂靈登時被他砸得散魂,楊心問借勢將那青鬼甩出去,筆直朝著張玢身前砸去。
張玢神色劇變,連忙比劃著名紅鬼上前相互,可卻忘了紅鬼手持雙釘,青鬼飛來,紅鬼的兩釘筆直地插了進去!只聽一聲悲鳴,青鬼竟是這樣就要散魂了。
楊心問心念一動,抽出蛛絲急飛而去,綁住了青鬼的四肢,隨即驟然一收——那青鬼一個踉蹌,撲進了魘夢蛛網之間,駭得畫先生跟只打鳴的雞一般尖叫起來。
「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張玢又急又怒,「這是我的陣!我的!」
楊心問持劍看向那剩下的紅鬼和一干歪瓜裂棗,用錘子敲了敲自己的肩膀,冷笑道:「狗也就你這德行,在哪兒撒尿就以為哪兒歸你了是吧。」
「你——」
「把陣打開。」楊心問說,「現在打開,我暫時不殺你。」
張玢最恨被人威脅,右腳一跺地,那持釘紅鬼立馬便猛撲了上來。楊心問「嘖」了一聲,極其不耐地踏步向前,卻見那紅鬼手中一釘忽然急轉,陀螺一般打著旋,隨即猛地衝出,比方才那槍里出來的東西不知快了多少倍,楊心問腳下驟然變向,竟是險些被捅了個對穿。
他尚未落地,紅鬼的第二根釘子已經飛來,楊心問正欲踩劍再躲,卻忽而看向自己剛截獲的錘子,立時便有了別的念頭,控劍浮空,雙手持錘,腰腹用力,接著全力將那飛來的釘子朝著來處砸去。
只聽一聲巨響,周遭的魂靈皆是一顫,蛛網裡被青鬼攆著跑的畫先生和郭川同時抱頭蹲防,聲波盪出千里之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