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陽公扭頭再鑽,這回直接鑽到了陳安道的凳子底下。凳子不夠大, 他半截屁股還露在外頭,饒是如此也叫他感到了些安心感, 一邊蜷縮著瑟瑟發抖, 一邊膽大包天地接著說:「太子, 你再好好想想!今日我那蠢妹夫對楊仙師動手了, 陳仙師必然是不留他的!只有你能繼承大統!何必還要和我們過不去呢?」
「好你個『我們』。」唐鳳氣道, 「你也知道四皇子是你妹夫, 今日他死定了, 你這個做兄長的只想著自己活命, 也不怕你妹子回頭跟你拼命?」
「他自己作死, 干我屁事!」衡陽公說著還可憐兮兮地抬起頭,看向陳安道,又看向太子,「二位貴人,我妹子還有孕在身,今日她丈夫是保不住了,可不能再殺了她親哥,她日後孤兒寡母的該怎麼活啊!」
唐鳳又是一腳踹來,這次被衡陽公靈巧地躲開了。
張珣垂眼看著他們,手中捻著串佛珠,半晌也拉開了一張凳子,施施然坐下。
「太子殿下,可也要來一杯貧僧的茶?」全智和尚高興道,「加了桂花,不寒的。」
張珣卻沒理他,而是看向陳安道:「仙師沒什麼想說的?」
那臉上的傷口被寒風凍得沒什麼感覺,可陳安道估摸著那裡已經開始紅腫。他袖子裡只有止血和除穢的符籙,對燙傷還真是沒什麼辦法,只能就這麼幹晾著。
聞聽張珣叫他,陳安道也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樣,只頷首道:「無論在下說什麼,太子殿下也只會揣測我這麼說的用意,而非說的內容,多說無益,諸位討論著便是。」
他說完又端起茶杯,借著茶水細看著傷處。
「仙師似是對臉上的口子很是在意。」張珣也端了一杯,輕輕地吹氣,「算來是我失禮,本來只想叫仙師看看這槍的威力的,沒曾想唐鸞這般大膽,竟敢瞄得這樣近。」
唐鸞冷冰冰道:「仙師恕罪。」
陳安道轉頭看向唐鸞,也看向那漆黑的槍口,半晌道:「在下頗為好奇,用槍殺人和用刀殺人的感覺,可有什麼不同?」
唐鸞的槍口挪近了一寸:「我還不曾用槍殺過人,仙師或許會是第一個。」
「這麼說……」陳安道頓了頓,「唐大人倒是清楚用刀殺人的感覺?」
「……我為千機營參將,自然是殺過人的。」
「千機營用的劍。」陳安道說,「劍,長刀,和那種短刀,殺起人來想必是有所不同的,唐大人用過哪些?」
唐鳳莫名道:「你在神叨叨地說些什麼?」
太子亦抬起眼來,朝著唐鸞看去。
唐鸞面色不動:「都用過又如何?」
陳安道將烏木杖橫在了腿上,隨即頷首道:「在下看諸位有意拖延,都想看看我師弟有多少能耐,好知道風往哪兒吹,牆頭草該往哪邊倒,想來一時半會兒是聊不出章程的,那在這枯坐著也是無趣,不如我們來聊聊旁的事吧。」
全智和尚適時推薦道:「我們可以一邊聊一邊喝茶。」
「好。」花兒姐也勾出凳子坐下,「只是不知陳仙師想聊些什麼?」
陳安道說:「年關將至,京中卻有大妖食人之時,人心惶惶,雞犬不寧,陽關教自詡為民請命,想來對此事也略知一二。」
「不錯,不僅略知一二,我們的人手也有在追查此時的,只可惜我們找了許久,連根妖獸的毛都沒找到。」花兒姐道,「怎麼,難道明察所已有了線索?」
「明察所司京中仙魔之事,追查已久,自然有些成算。」陳安道對著茶水理了理頭髮,嘗試著用頭髮遮住臉上的傷,可惜收效甚微,「只是比不上太子殿下,手下的人早便掌握了來龍去脈,還能按兵不動,在下佩服。」
張珣微怔,隨即抬眼看向唐鸞,只見唐鸞拿槍的手都有一絲不穩,微微抖動著,食指扣著扳機,似是隨時都要開火。
「唐鸞。」張珣皺眉道,「放下槍。」
唐鸞沒動。
唐鳳茫然道:「哥?」
她又叫了一聲「哥」,隨即推了推唐鸞的手,唐鸞才忽然抬頭看她,半晌閉了眼,偏頭靜立在一側。
徐照笑道:「我們前幾日還在九華殿議過此事,沒曾想唐大人那時安安靜靜的,原來是心中早已有數,懶得跟我等蠢人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