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鸞依舊站在原地一聲不吭,見他不言語,張珣眼中逐漸暗沉,他復看向陳安道說:「仙師請講,若是我這手下為害百姓,犯下此等兇案,我絕不姑息。」
思及他們害死的上百萬平民,這話聽來還真是有意思。陳安道不禁冷笑一聲,不慎又觸動了臉上的傷,他屏息一瞬,隨即道:「那案子說來簡單,可查起來時卻格外複雜。」
「先是死法,那三人的屍首被懸於京中矚目之地,死相又格外悽慘,無論是明察所還是衙門,都勢必會徹查此事,京中百姓也必然對此事甚為關注。」
「這是要引人查案。」花兒姐點頭道,「陳仙師也順藤摸瓜,確實摸到了湘平兵亂和東海兵亂這兩件事,查出了宮中和司仙台在聯手屠戮百姓一事,無論兇手是誰,想來已經得償所願。」
張珣面色微沉,佛珠在手中轉了兩轉,須臾輕抿了一口。
「不錯,這目的是最好查的,可兇手,作案的妖獸,以及他為何選了這三人,卻是一團迷霧。」陳安道說,「因著妖獸,自然人人都會將目光看向蕊合樓里的群妖。明察所包圍蕊合樓之後,逮捕了其中一個叫笙離的妖物,此妖與萬般仙眾的顧小六交往密切,花掌使,你應當是知曉此事的。」
花兒姐的眼睛一亮:「你竟認出素音是我了。」
陳安道搖頭:「我師弟記得你,之後在我們抓回來的人里遍尋你不到,便將主意打到了你頭上。蕊合樓一夜無首猴堵上了全部,畫先生來的時機,他將楊心問拖入虛像觀的時機,若有絲毫失誤便萬事休矣,必然要找個他信得過,又能在我們手上全身而退的人,這種人不多,花掌使,你算一個。」
「謬讚。」花兒姐道,「我確實就是素音,也知道那兩人私下有往來。」
「你不僅知道他們私下有往來,你還知道他們做了什麼。」
張珣抬眼看來,見花兒姐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樣,須臾搖頭道:「看來在座的便本宮一人蒙在鼓裡,慚愧,慚愧。」
衡陽公忙討好道:「太子莫慌,臣也一無所知啊!」
亭中白霧繚繞,桂花香與白梅香煮在了一塊,連火藥的氣味都壓下了不少。陳安道碰了碰袖中的紙人,依舊沒得到回應,抬眼望向另一邊的闔天。
若是憫懷陣,或許張玢的目的不在肉身,而在魂魄,他以信號煙花令他潛伏在忘甘寺的死士自殺,而後魂靈歸他所用。
陳安道絲毫不覺得這些邪魔能勝過楊心問,可那人不過是稍一焦躁,便將自己的指頭咬了下來,若無人看著,又會有怎樣的驚人之舉。
明年三月之後,誰能叫楊心問學著愛重自己?
陳安道將杯中的花瓣吹開:「此事並無證據,一切都不過推敲。那兩人已再答不上話,明察所能做的,也不過是推斷。」
「所以咬死那些人都是笙離?」徐照問道,「若是如此,明察所竟此時才查到,未免也太慢了。」
陳安道說,「在下以為,這幾人應當都不是被咬死的。」
「為何?」
「因為咬死的動靜太大,出血也多,顧小六和笙離在京中都不算自由,沒有自己的私宅能掩人耳目地做這些事,再加上若是現出妖相,還有可能被明察所的靈犬找出來。他們的目的只是用妖獸來挑起恐慌和注意,沒有做到這一步的必要。」
張珣沉吟片刻,不解道:「可若是如此,他們哪裡來的妖獸?」
「並非只有妖獸能咬下這種口子。」陳安道說,「若是屍體,靈獸也可以。」
徐照撫掌道:「不錯,靈獸也可以,可京中持有這麼大隻靈獸的,只有你們明察所。」
陳安道點頭,似是沒聽出徐照口中的譏諷之意:「顧小六本就是明察所的提燈士,要出入靈獸校場不難,哪怕是背個屍體進去,勸誘靈獸將其咬斷,也並非難事。」
「雖尚不知這三人遇害的場所,但案件發生都是宵禁之時,顧小六可以以提燈士的身份在街上行走,笙離在血氣瀰漫的蕊合樓中殺人也很容易。這兩人大概便是笙離殺人,顧小六處理屍體,聯手作下這兩件驚天大案。」
衡陽公在凳子底下聽得津津有味,聞言卻是一愣,隨即探出個頭道:「兩件?」
似是隱隱感到了什麼,唐鳳轉頭看向了唐鸞。
不知怎的,她想起那天他們一起出宮,她問唐鸞要不要趁亂跑了算了。
她哥當時說了什麼來著?
「季左知,官拜左都御史,與邵長澤曾同赴翰林院修《正端大典》。兩人都從那大典中察覺到了不對,可這麼多年都隱而不發,想來是並不打算將此事公諸於眾的。尤其是季左知,此事有他家裡的手筆,恐怕他在修史之前便已有所察覺,絕不可能有意泄漏。」陳安道以指節扣了扣杯子,「這兩人都是大官,備受矚目,又是當時修典之情之人卻對著百萬人命視若無睹,視作共犯也未嘗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