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這魔和祟是召來深淵的本尊,還是被牽扯墮化而來的,兩者有所區分。」
陳安道說:「那便假設是本尊。」
「假設是本尊,那就要看它的願望是什麼。」楊心問兩隻手背後,在身後轉著筆玩,逗得姚垣慕的眼直打轉,「若他的願望本就與魘鎮、走肉有關,比如『我希望這把刀變成魘鎮』,那即便除了它,魘鎮也不會變回來。如果無關,那將這魘鎮或走肉放置在無法接觸魔氣和人血精氣之處,等過段時間,其上的墮化之力也便會自行消散。」
他雖然是學舌來的答案,可卻說得很快,甚至有些個弟子聽完了腦子都沒轉過來。
陳安道仍舊捧著那書,手指微微蜷縮,輕折了書頁。
半晌,楊心問見他走了過來,把手搭在了自己肩上。
「答得很好。」陳安道拍了拍他的肩,「課後留下,先坐吧。」
楊心問搖頭晃腦地坐下了。
酉時放課,幾個抱著書問問題的學生走後,天矩宮便剩下楊心問和陳安道兩人。徐麟和白歸本想扒拉著楊心問一起吃飯去,也只能遺憾退場,跟在姚垣慕的屁股後面走了。
陳安道點了兩道符貼在牆上,回身見楊心問已跪坐在長桌邊上,雙手規矩地攥拳放在腿上。
「是畫先生多嘴。」他開口便一邊認錯一邊甩鍋,「他說都說了,我聽也聽了,那也應該算我會,只是剛會……」
「不是要與你說這個。」
陳安道掀起袍子,正坐在楊心問對面。兩人隔著長桌,桌上放著紫金鰲頂香爐和一套四寶,墨盒未蓋上,用過的筆也還沒涮,架在筆架山上往下滴著墨。
「蕊合樓一案就要結案了,過些日子我便要去蕭山合會,算上來回,大概要半個月。」陳安道說,「我整理了文書,訟書也已寫得大差不差,你蛛網間的那三縷殘魂的供狀也都用不上了。」
楊心問揚起脖子,緩慢地眨了下眼。
陳安道說:「叫他們安息吧。」
「亡魂本不該久留於世。」
煮蠶繭的水濺了起來,燙到了女人的手。她「哎呀」一聲,趴在她膝頭睡覺的小孩兒也被驚醒了,忙抓著她的手「呼呼」地吹風。
「燙到了得往上抹點口水。」只有半截的唐軒意背著個小胖子貼地飛過,路過窗前,熱心道,「畫先生的泥扯下來點可能也能用。」
門口種菜的老農咧嘴附和,說:「這主意好。」
女人嗔怒:「去去去,沒良心的,我這疼著呢。」
「仙師,仙師!」女人不睬他們了,轉而朝著天花板喊著,「可有空嗎?」
她話音剛落,手上的紅腫和疼痛便已消失,女人一喜,摟著她膝頭的小孩兒親了一口:「娃兒,這世間男人啊,除了楊仙師,沒一個靠譜的。」
「俺們這些泥腿子怎麼跟仙師比?」老農半分不惱,反倒樂呵呵道,「那是神仙,是觀音菩薩,是咱頭頂的青天!你拿仙師踩咱,也不怕髒了仙師的鞋底兒?」
幾人便笑,窗外春意正盛,油菜花漫山遍野地開著,楊心問站在山坡上,腳踩著一朵開得正盛的花兒。
陳安道微微皺眉,拉過楊心問的手來,偏頭打量著他的神色:「怎麼了?你近來時常這樣發呆,可是那三人在蛛網間作亂,還是無首猴——」
「沒有。」
楊心問站在那山間轉過身來,只有那散在春風裡的笑意還迴蕩在他心間。
他低頭蹭了蹭陳安道的指尖,輕聲道:「你回來之前,我會處理好的。」
陳安道點點頭,隨即又忽而看向盛瞰的位置,猶豫道:「你……下午為何遲到了?用過午飯後,你不是與他們一起走的嗎?」
楊心問說:「那兩個人好煩,我不想跟他們一路,就那麼一會會兒,你要罰我嗎?」
幾分猶疑爬上了陳安道的臉。
可楊心問還無知無覺,任然低著頭,用自己長密的睫毛掃著他的手指,弄得他有些麻又有些癢。
從陳安道的方向看去,楊心問似是有幾分委屈地蹭著他手指的小狗,叫他心裡軟成一團棉花,一時沒忍住,湊上去親了親楊心問的額頭。
「下次不許遲到了。」陳安道紅著臉,餘光又瞥見盛瞰的空座,「不然怕是得同他一塊掃灑,你同他哪裡合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