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鈴輕搖,請仙陣的反陣在葉百青的額前散著黑氣。
陳安道目色沉沉,輕輕地蹙了蹙眉,須臾道:「原來靜水境也不過如此。」
「怕是不過百年,百姓便能發明出能與師父相抗的新奇東西了。」
葉百青的異瞳漸散,他想起面前的這張臉究竟像誰了,那人似也是這幅神情在他面前,對他這麼說過。
「我很失望。」
澗東千里牆邊,陳思濯站在女牆突處,垂眼看著那已破開包圍,朝著千里牆飛來的巨妖。
「原來靜水境也不過如此。」陳思濯一身黑袍,站在高處,髮帶在腦後旋飛,「原來如今我等離飛升不過一步之遙的修為,在這些妖物面前也無能為力。」
葉百青扇著扇,手上那發爛的傷口短時間是好不了了:「別想東想西的,我來是告訴你,姓莊那小子的把戲失敗了,羅生道一片混亂,鬼蜮趁亂入侵,西南府東南府盡數失守,再不跑快點,你就等著祭那些邪祟的五臟廟吧。」
那人恍若未聞,仍是孤零零地站在那兒,像只被潑了墨水的鶴。
「如果有更嚴密的通傳和監察,事情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葉百青移開眼,心道潑了墨的鶴也到底是鶴,不是路邊一隻走地雞。
「事到如今你想怎麼樣?這妖物並非我等能招架的,別異想天開了,趕緊的撤了吧。」
陳思濯的眼仍舊望著那妖,又或許是那大妖身後血紅色的夕陽。
「我也不知道如今我想幹什麼。」陳思濯回身跳下了女牆,「我只是對這般無能的自己感到失望。」
那落下的虛影,與眼前少年人的身影重疊。
陳安道輕道:「我很失望。」
「我這一生連引氣入體都未曾有過,也曾想過如周圍人一般御劍飛行,百病不侵。」
「天上白玉京是怎樣的,我窮盡一生也看不到,但如果飛升後的仙人也不過如前輩這般的修為……」陳安道頓了頓,「不去也罷。」
葉百青那對紅白異瞳漸散,那成年男子的身形逐漸變小,他須臾輕笑,已經裸露的胸腔里能看見心臟的一角,正在隨著他的笑聲顫抖。
「是我眼拙,你與他半分不相像。」
「陳思濯的一生,滿心滿眼的便只有天下蒼生。」
「你的眼裡,心底,瞧著卻是空無一物。」葉百青的聲音漸漸換做了葉珉的聲音,葉珉偏頭嘔出了血來,可隨即又含血笑道,「活著於你可有什麼趣味?」
陳安道慢慢直起身來,拂袖一盪,地面的淤泥盡散,露出他刻畫在其下的深淵召陣。隨即又自乾坤袋中取出了一隻三足鼎和三柱粗香,放在了正東座上。
「沒什麼趣味。」似乎到了這種時候,他才願意回葉珉一兩句話,「除卻楊心問,這世道於我本就無聊至極。」
「我累了。」
陳安道深吸一口氣,草草地做好了準備,蜷起手指摸了摸他腕上的金絲繩。
從方才開始這金絲繩便隱隱發燙,想來楊心問就在附近。
他還想見見他們。
可總歸不太捨得叫楊心問看著他被李正德吃掉的模樣,那模樣太難看了,他不要楊心問記著那景象。
盛瞰癱坐在一旁,手中的匕首被他收回了懷裡,半晌忽而道:「有人來了。」
陳安道回首,點點頭:「師父這會兒該到了。」
「不……不是李正德。」盛瞰抬起頭,便見周遭的水流一動,隨即驟然變向,朝著無中生有的空洞處流去!
只聽一聲巨響,一抹鮮紅的身影自空洞中鑽出,如一朵突兀地開在海底的山茶花。楊心問尚未落地,便見他雙眼金光乍現,眉心骸骨劍現形,驟然落在他手上,揚手便掀起一陣怒浪驚濤!
「季田,幹活!」楊心問高聲厲喝。
畫先生爭分奪秒地操起畫皮術,同時尖叫道:「求求你不要叫我季田!叫我畫先生,季田聽起來跟『祭天』樣的,不吉利!」
「你個死人還管吉不吉利!」楊心問與愕然看著他的陳安道對視,他頓了頓,忽然覺得鼻子有些許酸澀,自己還有很多話沒與他說。
可也不過一瞬。
一席朝露便在頃刻間展開。
陳安道只微怔了片刻,接著瞳孔驟縮,立刻倒退一步默念盲視觀心心法,還未念完,脖子便被人猛地掐住了。
掐他的手指很冷,不留情分地下壓,叫他喘不過氣,意識也變得朦朧。
或許這些都比不上楊心問近在咫尺的吐息叫他晃神。